“自然能,从前书院不教姑娘哥儿是因为科举不叫姑娘哥儿参加,眼下黑熊寨做事的,不说工坊里的管事,就是县衙门那学习班,还有每条街道的管事,有多少是娘子郎君,这不都是要念了书才能去的。”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但——”商贩面露难色,从前家里连儿郎都没钱送去念书,这会哥儿也能跟着念了,他却没法立马下决定。
“怕哥儿念了书日后嫁人把好处都带到婆家,你投入的读书银子打水漂了?”古老头补上他的话。
“也没你说的这样难听。”商贩挠头,“我这不也是怕供两个孩子念书银子周转不过来嘛,不过家里的钱都是我媳妇在管,她要是听了大抵还是要哥儿去念书的。”
古老头点头,的确一般娘子郎君疼孩子,在能力范围内肯定还是想送两个孩子都去念书,只是这束脩万一高了,怕商贩家的哥儿便念不得了。
他跟前的商贩已经算是疼孩子的,换成村里的人家,定然是不肯送姑娘哥儿过来,唯一的解决法子还是要从这些必然读的起书的儿郎上下手。
……
“怎的,大当家你已经看了街上那写字老头送来的信件小一刻钟了,难不成他还给你写出个花来了。”秦襄正在拨算盘,打算把每个孩子读书的费用盘下来,书院大当家的确没打算赚钱,甚至都做好赔点钱的准备,只要赔的不多就行。
“我昨日才把他们召集过来,只是略略提了想法,这位古先生就发现了不少问题还提出了解决之道,如何不叫我细细看过。”关于古先生说的现象周肆的确还没想到那儿去,不过就算没有想到等书院建成学生报名肯定也能发现,到时候再想措施也不是来不及,只是耽误工夫。
“什么?那写信的老头还有如此大才。”秦襄可是知道周肆这嘴轻易不夸人,于是连手里的算盘也不打了,接过信件看了起来。
周肆看人面色变了几变,就晓得秦襄这会心里只怕不得劲,毕竟山水书院出来的书生,个个都有自己的傲气,对其余读书人多有些看不上的清高,眼下古先生不过童生的名头,甚至人落魄到在街边写信维持生计,这样的读书人又如何入得秦襄几人的眼。
没想到偏偏就是这样的人,不光点出了他们没考虑到的细节,还提前想出了解决法子,隔天就托人送到周肆的案前,不是把几个不知民间疾苦的读书人摁在地上摩擦吗?
“我说过,不可小觑天下人,圣人也曾道,达者为师,你们几个若还是不肯放下骨子里的清高,估计是要栽跟的。”不提古先生,就说昨日那位被秦襄嫌弃谄媚气过重的老先生,周肆也认为其是个人才。
学识不高,但为人处世手段圆滑,就很适合与人打交道,世上少有单纯的人,周肆如今缺人可以容得下各类恃才傲物的人,但到了日后,人才一茬一茬的冒出来,优秀程度相同的情况下,必然会为人处事的人才更讨上司欢心。
“……知道了。”秦襄讪讪将信件还给周肆,其实他比起最初到山寨已经磨平了不少棱角,但从前让他栽跟头的也只有郑铁这样的莽夫,文人武将之间相互看不顺眼,那是理所应当,这回冒出个古先生,是真真切切给了秦襄一下,叫人别过于得意忘形。
“书院的山长就由这位古先生担任如何?”
“不再看看人的能力?”秦襄虽然认为此人的确有几分本事,但要管理要一个书院并非容易事,就算如今招收的学生都是蒙童不需要什么大儒的名声吸引人,可孩子多起来争执必不可少,偏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严重些难免牵扯到大人,这时候就要考验老师甚至山长的本事了。
“我看重他的是对儿郎和姑娘哥儿的一视同仁,或许这封信件出现有讨好我的嫌疑,但他要是想一直坐在山长的位置,就得一直讨好我,而要讨好我就要揣摩我的用意,他既然清楚我看重姑娘哥儿不比儿郎少,自然会不偏不倚。”
须知如今的读书人基本都做不到不偏不倚,就说杨夫子,若不是苏梓几个姑娘哥儿优秀,只怕现在也还心存疙瘩。
“如此书院必要有一位副山长搭配这位古先生一块做事,昨日那位严老头如何?”大当家这样说秦襄当然没意见,但这县学打算招收全县的孩子,只一个写字先生怕是镇不住场子。
“你不是嫌人谄媚气过重吗?”周肆还诧异秦襄这么快想开了,虽然他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但还以为秦襄要说道这位严先生几句才会罢休。
“公是公私是私,那老头办事的确还成。”当然肯定也有被古先生这位冒出来的人才刺激的缘故。
“那就这样定了,你赶紧把束脩算出来,我去寻一趟绥之。”
大当家一走,秦襄不得不又投身算盘事业,可恨,他是来做谋士的为什么都开始打天下了,他还是在当账房先生,不行得拉邢堂明那家伙一块来做。
……
“你的意思是要我负责书院招生这块?”秦绥之手中的事并不少,不提县里如今若有犯了律法的人都要过他的手审理,但是重新定律法这样的大事就耗空秦绥之大部分空闲。
当然律法严明,不是一个人能够修订的,如今他最主要做的还是一条条修改大燕律,充当黑熊寨临时律法。
“嗯,你对外是我的夫郞,眼下外人虽然看见我们招手娘子郎君做事,但缺少一个代表公开对外宣告,这个人选除开你没人合适。”当然了他娘也勉强符合要求,但要他娘做这些琐事,他娘只会说不如杀了她,还是别为难人了。
“其实你征兵招收娘子郎君,只怕桥头县的百姓已经清楚你的态度。”秦绥之从前只以为是周肆不同寻常,方才将姑娘哥儿与儿郎放在平等地位看待,但做事这么久以来,他却发现周肆拉拢平民还特意将在平民群体里弱势的娘子郎君拉拔起来,亦有深意。
别的不说,若周肆只选择平民儿郎作为合作盟友,待到日后两股势力呈对持局面之际,谁又说得清曾经的盟友会不会背叛?
而新立起的娘子郎君出现,便是在争夺曾经儿郎手中的权益,这也保证了她们轻易不会背叛周肆,因为寻常男子不会如周肆这样大方分出权柄。
三足鼎立的局面比针锋相对稳定,可见只要做头头的,制衡之道必须要融会贯通。
“清楚没用,你与他们谈大义他们只想着自身利益,念书这样的事就算免费也多的是不想把姑娘哥儿送入书院的父母,更不提现下还要收费。”
秦绥之不得不点头,他虽身在世家,但也接触过庄子的佃户,那时他问过阿耶,为何农人这样短视,阿耶说他们一辈子困于田地目光所及也只有地里的粮食,要让他们考虑长远也需得能活到考虑的那个长远。
这是不能调节的矛盾,至少不动用武力只想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没法调节的。
“我瞧古先生写的法子,倒是可行,但万一家里只有姑娘哥儿,或是家里的姑娘哥儿还不到读书的年纪,这种法子又能否奏效?”
古先生的解决方法也简单,不过是让利,当家里只有儿郎去念书花销的费用远远高于将家里所有孩子一块送去,那么‘斤斤计较’的百姓就会想着更划算的办法。
“我倒是有想到法子,但绥之确定不先自己想想,打算直接听我的办法吗?”让利也不是胡乱让的,要让到恰到好处,还要解决眼下困难,就须得费一番脑筋。
“如此还是我先想想。”秦绥之既然接下这桩子事,没的说让周肆帮他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好歹他现在也不光只是周肆的未婚夫郞,还算周肆的文臣,文臣替主公解决麻烦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不着急,左右书院还没影子,绥之可以慢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