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勒,婶子你收好,咱家自己做的桂花糕,保管吃了口齿生津,下回婶子还找我买嘞。”商贩收下十个铜板,嘴一咧露出一口白牙,瞧着是个实诚汉子。
“好,若真是好吃,我定然再买。”婶子说了几句客套话,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外头还乱不乱?”
前些日子,城里乱成啥样,各家各户都有目共睹,多少青壮汉子叫那使刀的官兵捆了手抓走,也不说抓去做什么,只管拿了人生死都不给话,多少娘子郎君见自己汉子被抓,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偏偏没个胆大的敢去找官老爷打听,一时间整座景昌府像是死城一样,没有哪家铺子敢这时候开门做生意,深怕做着做着那当官的过来连人带铺子的弄走,到时候一家老小都没着落。
“乱嘞,我今早出来的时候,还看到有官兵去城南抓人,不过街上已经有人开店了,瞧着官兵没去找人麻烦,该是不随意抓人了,我才敢担着桂花糕过来叫卖。”
卖货郎胆子也不大,但家里还有几口人嗷嗷待哺,哪里能整日躲在家里,正好桂花熟了,娘子又是个手巧的,掺和自家厨房还剩的一点面粉,做了桂花糕叫他来卖,若能得些钱才好去粮行买些小米开锅。
“这杀千刀的兵贼,竟然还在抓人,怕是城里的青壮都要叫他们抓空了。”婶子不吐不快,她们家在府里最老实本分不过,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
“哪里晓得当官的怎么想?不过我瞧着该是要结束了,毕竟城里还有贵人要生活,咱们都要是被抓了,贵人没了伺候的人,日子也不好过。”
“呸,咱们都是好好的良民,做工都是签的正经契书,如何要去那官老爷名下做奴婢,要不是咱家祖祖辈辈都是景昌府的人,想逃都寻摸不到地儿,老娘早走了。”这婶子性子也是火爆,可见恨极了那群官匪。
“婶子哪里的话,现在容州乱着嘞,有的是人趁火打劫,上回我还听邻居走镖的汉子说,城外乡里好些个农户怕被抓都跑了。
这地里做事的汉子跑路身上也没几个钱,有心坏的干脆做起来拦路抢劫的勾当,只有少数命好,跑去了祁州,听说祁州去鹿鸣府的那条路上的桥头县,正有好心的商户在建工坊,招人呢。”
卖货郎说着脸上挂了可惜,只道自己没本事怎么不早先去祁州,听走镖的大哥说人每日给三十文工钱,还包正午一顿饭,不比他现在有了上顿没下顿强。
“桥头县,我倒是没听过,不是说祁州也乱,整个大燕就祁州土匪最多,还有不要命的富商敢在祁州建工坊,不怕叫人抢了去。”
“婶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祁州的确土匪多,但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祁州出了个黑熊寨,就搁黑熊岭上,那里的土匪个个都是好的,不抢百姓专门打劫同伙,祁州的日子早就好过起来了。”
“黑熊寨,隐约像是听说过,但那土匪寨子若真是做好事,怎么还干土匪营生,可是杀头的勾当,你莫是被人骗了。”婶子半信半疑,土匪能有好的。
“哪会骗婶子你,若是祁州不好,为啥咱容州的汉子还都往祁州跑,就是我邻居走镖的汉子,也都打算辞了镖局的活,带上一家人去祁州桥头县。”卖货郎说的振振有词,似乎像是亲眼见过一样。
“这般好,你如何不去?”婶子上下打量眼前的汉子,像是要瞧出他的不对劲来。
“我如何不去,都与邻家走镖汉子约好了,到时候一起走,人多也怕路上叫人抢了,不过眼下家中囊中羞涩,要走也要攒点铜板,不然半道要饿死嘞。”
听卖货郎竟当真要去祁州,婶子似乎被堵的无话可说,而那卖货郎也见耽误了不少功夫,不再同婶子说闲话,担起担子,又往更里头的巷子走,远远还能传出卖桂花的喊声。
门口站了一会的婶子到底没追上去再问,只关了门,拿着两块桂花糕给屋里几个小娃娃分了吃。
她们家住在东四巷,屋里没个男人倒是不必担心官兵上门拿人,可要是那伙官兵抓够了汉子转头抓娘子郎君,她们满屋子的人有一个是一个都跑不掉。
“娘,打探到了什么消息了?”问话的是王婶子的小女儿,才十三岁,长得也漂亮,要是没有眼下这档子事,该叫媒人上门说门好亲事了。
偏生出了这样的事,时下里她们家能配的上的人家估计青壮都叫抓的抓,跑的跑,没得亲可说。要么就去富贵人家做妾,若是遇上良善些的人家,日子也能过得不错,可妾到底是奴婢,稍有不慎就叫主母发卖,如何做得。
“说是官兵去了城南,街上铺子也开了几家,该是要收尾了。”王婶子不想闺女担心,并未说出口自己的猜测。
“那便好,这些天我和嫂夫郞绣了不少东西,等街上没了官兵,我就去铺子卖了,咱们家的粮食也不多了,趁这个机会多买些回来,万一再有官兵抓人,咱们也不怕没有饭吃。”小女儿万事都想的周到,王婶子自然答应。
只是没同小女儿说刚刚从货郎口中知道的祁州消息,怕自家孩子一个脑热,要阖家去祁州。搬走这样的大事可不敢轻易做,虽然老话说人挪活树挪死,那也得家里有个主事人才成,轻易背井离乡死在路上都只有给野狗吃了的份,到底容州的乱相快结束了,只要恢复往常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不是。
……
卖桂花糕的货郎走街串巷一整日,终于把桂花糕卖完,手里还攒了不少铜子,趁着黄昏在街巷里走动,直到走进一处宅子。
“呀,江庄回来了,今日生意如何?”出门来的刘老实瞧着被徐头儿排出去的江庄,跟猴子似的窜过来,揭开两担子木盒的盖子,瞧着全都卖空了,还嚯的惊异一声,“好小子,本事不错啊,不愧从前做货郎生意的。”
“哪里的话,也好久没做过了,一开始还手生呢。”江庄被夸的不好意思,“今日,我同人说起桥头县的事,瞧着好些人虽然不信也没说要离开,但都同我多打听了一些祁州的事,若是成王再作妖,我多去几回,估摸着会心动。”
“如此最好,容州到底人还是不少,成王不管他们死活,是当真眼皮子浅,正好便宜了咱们。”
第49章第二封信
“哼,成王好大的胆子。”秦尚书令一掌拍在信纸上,把书案都拍的一震,可见动了大气,不过几月功夫,成王当真是翻了天,竟然还敢行割据之事。
难不成当真以为容州离京城远,就半点消息都收不到吗?他们头上这位皇帝,疑心病甚重,若是容州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父亲,不过是那土匪头子的一面之词,还是不要轻信。”秦慕之揉了揉眉心,这几日他遣了旁支几位同族帮忙,在京城搜查送信之人,半分收获也无,已然对这位只闻其名的周大王有几分警戒。
寻不到人也并非秦家没本事,而是对方有备而来,便是换成大内的情报所也寻不到,毕竟这可是敢在京城安插人手的土匪。
“我不是轻信他,而是信绥之。”绥之的信里写成王劫持他,这点有燕瑾作证,不可能是黑熊寨的人伪造。
“……成王劫持绥之,究竟是不想绥之入容州发现他有谋逆之心,还是想用绥之作要挟,要求秦家助他?”这点秦慕之没有看透成王,要说成王不想绥之发现他在容州的举动,劫持人后该安分守己才是,偏偏黑熊寨的土匪又道容州已经大乱。
可要说成王要以绥之作挟,此时插入一个黑熊寨,打乱计划更该韬光养晦,不想竟然破罐子破摔的起事,这是何道理他还真没琢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