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家里这生意辛苦是辛苦,着实有得赚。高父说后年送他去读书,心里早想好了,他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不管是儿媳怀孕还是女儿出嫁,都不用摆谱,照着平常准备就行。
明年攒钱足够用了,小儿子一定要送去读书。他倒也没想让儿子做官为吏,就是想跟长子一样,至少得会算术吧。长子学得急学得晚,只学了这个好给家里做帐,字都不太会认,小儿子还得把字认了,要会写字。
总不能一直卖瓜子,学点东西,再大点才好找活做。
年纪小没话语权,高惊只能闭嘴,再说要被揍了。接着几天叫卖的时候,他不由得多了两分心事,总想找个生钱的门路,这样说不定阿父就不叫他去学室了。
可惜转来转去,除了这边小孩们常有的带路跑腿讨赏之外,一时也想不到新路子。
也看到有人给商贾牵线,但这个事高惊一时做不了,就算他能慢慢摸清门路,也得大一点才有人肯听他讲。
便这样又过了数日,高惊仍没找到新的生钱路子,还在车站叫卖的时候,同里的一个七岁小孩远远地喊他,又叫又跳地挤过来,一把拉着他就要走:“你家有钱了,你阿父找我叫你回去呢!”
“什么?”高惊以为自己发梦,“我家有什么钱?”
“就是有钱了,一盒盒金银丝帛往你家捧呢,你快回家。你阿父说叫你回去,给我十个钱。”
啊,他一天下来也就赚十个钱,阿父这么大方做什么!
高惊赶紧往家跑,心里猜了无数个可能,甚至觉得是不是那小孩骗他玩。
可他家门口真的停了车,一、二、三、四,四辆车呢!
院子里放着箱笼,父母兄嫂喜气洋洋,看见他回来,高父一巴掌差点把他拍地上,“明天就找个私人的学室先补课,明年去官府的学室!”
完了,高惊眼前一黑,看着一院子的财富,又高兴又痛苦地问:“阿父,谁给的钱?”
“你阿姊的聘礼。”
“啊?”高惊这才发现他阿姊高桑躲进房里一直没出来,这谁啊,花这么多钱下聘?
邻居亲友们纷纷过来道贺兼打听,高惊站一边听着,总算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个事,还要从他们以前的主家说起。
他们以前的主家就是张良,为了出海探路,张家在韩国降秦之前就变卖了家产,连祖上传下来的地都卖了。不过那时候跟高家关系不大,他们继续跟买了地的贵人种地。
再后来,买下土地的贵人也卖了地给秦国官府,跟着韩王走了。官府不需要那么多人种地,高家只好自谋出路。
但同给张家种地的农户中,有个父母双亡的青年,当时二十多了,张良出海时他没跟,后来招人远征的时候他弃了家乡的一切跟着走了,就图个能吃饱。而现在,他已经靠勇敢和拼命,成了在新韩国在身毒的一个小贵族,有了自己的封地,便想着娶妻的事情了。
身毒人的容貌跟他们相差太多,只有那些婆罗门勉强还能看得顺眼,但仍是不太习惯。而且婆罗门是当地的祭司贵族,人数较少,既然勉强能做婚配,也被那些六国旧贵分去了,轮不到底下的小贵族。
再一个,那些婆罗门身上也有说不出的臭味,六国旧贵与其婚配,多是舍了家中的庶子进行联姻。小贵族没什么联姻的需求,也不想勉强自己了。
所以这个也算功成名就的男人就想在家乡娶个妻子。
他晓得自己这个出身,这个身毒的封地,肯定娶不到跟他现在“门当户对”的贵女,所以就想娶个清白的普通人家女儿。这不,韩王前来朝见天子,正好可以往回带人啊。
秦国有限制,为了增加在身毒的秦人的人口比例,允许一部分人口流出,完成婚配,好多生点秦国血统的下一代,但总不能为了这个把自家人口搬空了。
所以要自己带聘礼来,一国根据封国大小给予十数个到数十个不等的额度,不分男女,谁的代表先送出聘礼在官府登记上了,谁就能娶到清清白白的家乡女子。
这就得找熟悉的人家才有把握,不然自己不能过来,只能派人跟着使团一起来,满秦国找愿意嫁女去身毒的人家吗?
虽说是高嫁,可身毒太远,男人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正经人家肯定会犹豫。一犹豫,名额说不定就没了!
所以这个当年的小伙,就想起来同为张氏种地的高家了。他记得高家有个小妹妹,那时候还小,样子都不太记得了,但反正长得也不是歪瓜裂枣的,高家也是勤恳本份人家。而且两家离得近,他在家的时候同样是个肯干活的本份人,人家肯定也记得。
所以他就嘱咐自己派的人,只要使团的正经事办完了,赶紧就到他老家去找高家人下聘。
韩国的使团是从海上来的,因为张良打下来的地就在海边,跟其他人一起走陆路实在太不便了,韩王只好提着心坐船,发誓这次朝天子后再也不来了,以后让太子替他来咸阳。
所以他们到得晚,正事一办完,使团担着给自家主人娶亲大事的人就立刻行动起来。高家也就这样被找上了门。
他们不知道的是,若是高桑看着体弱多病甚至已经死了,或者已经许了亲,又或者他家不愿,其实还有备选名单的。
就现在来高家院子里聊天打听的这几户,家里的女儿也上了名单,高桑不愿意去身毒的话,使者立刻就要去下一家,一点时间不敢耽误。
吕太公不晓得,他要是再等一段时间,刘邦留下的人就会给那些在身毒成就功业的丰沛子弟四处寻亲了。不过大概晓得也没什么关系,他不想让儿子考到远处为吏,自然也不想让女儿远嫁。
这会儿高家应了,叫高惊回来前,高父已经带着高桑跟使者去登记过,使者虽然还没走,但已经请县里去发电报回咸阳,把这个名额抢下来了。
高惊有些茫然地把父母说的事听明白,悄悄儿在一院的喧闹声中进了屋,找到了躲在屋里不出来的高桑。
“阿姊。”
高桑正在窗户那不知道干什么,被他叫声吓得一跳,虎起脸骂了一句,然后神神秘秘地叫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