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现在蛮空,林瑾昱给大多数职员都放了假,病假事假生产假生理期假大舅公从乡下来了接待亲戚假,总之随便找个由头让你在家呆着,别来公司就好。职员们暗暗担心着公司运行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该不会要破产了吧,但是一份份他们经手的财务报表又实打实地说明了总部简直就是座小金山,既然不是财政问题大家就只好理解为l因为婚姻不顺心情低落所以想遣散众人一个人呆着。女职员们在家里翘着脚丫子看肥皂剧的时候打了鸡血似的跟老家的姐妹嚷嚷,说翠花我告诉你件事啊我们公司那老总脸上表情可以说是极其猥琐。公司旗下的门店关了一大半,用的理由是近期煦城国际峰会为了市容体面,虽然很多居民在各个社交平台抱怨着这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大不便,毕竟作为煦城人好像已经紧紧和林氏挂钩。
最高层现在就许沐歌一个,太过寂静呼吸声好像都被放大。太闲了就想找点事来做,于是像个老妈子似的在办公室擦擦洗洗,把抽屉里的东西收的收扔的扔,做完了自己这边又开始整理冯茸那边,拉开最下面抽屉的时候整个抽屉忽然掉了下来,是个坏掉的老抽屉,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很多纸页,上面有铅色的阴影,是画稿。
许沐歌一张一张拾起来,很多是一些珠宝设计草图,蹲在地上捡到某一张的时候忽然僵住,再拾起另外的,一张,又一张,还一张,都是这样。
那些画稿上,坐着的,站着的,在办公桌上支着脑袋想事的,接起电话微微蹙眉的,靠在车窗上睡觉的,伸手去按电梯的,走在最后把门带上的。
一张又一张像是铅色的照片,定格于过去这几年的某一刻,直把这些不起眼的小碎片带到今天,找不到地方安置就只好锁在漆黑的老抽屉里,这样不用挂锁也不会有人打开。
而这些被某个人作为珍宝锁住的,不能说的,不是他所以为的l,却是他自己。
最后一张画稿是画的他靠在宝马车门上,在煦城艺术学院的大学校门口接她,他弯着眼睛笑朝她挥手,她从人群里抱着课本走过来,画面里所有人都是模糊的,一片朦胧的人海背景,只有他们是清晰的。翻过画稿,背面用铅笔写着话——
11月13日,原来我会喜欢上的人,他叫许沐歌。
三月三日。
布坎南家族派出十七架去往中国的专机,但都有去无回。安德鲁·布坎南最终动用在美航的关系,包下了三月三日当天晚上十点煦城飞华盛顿的一列航班,这是代表团最后的逃离机会,错过这趟航班就意味着他们将永远被困煦城,等着北京的屠刀落下。
洛克的腰间别了两把枪,坐在路虎的副驾驶被硌得有些不舒服,但是他没动,他现在浑身紧绷,视觉神经和听觉神经都超负荷地处理着信息工作,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也不为过。他现在不敢轻易嘲笑中国人柔弱了,他已经见识到了他们的狠劲。那些北京来的家伙,牙齿和爪子都锋利无比,拥有着将猎物撕碎的可怖力量,最可恨的是他们像游魂一样潜藏在暗处,洛克完全不知道枪口在什么地方对准了他。
但是事实说明他多虑了,分别载着代表团和医疗组的两辆路虎和载着总代表的兰博基尼驶出了市区也没有尾巴跟上来,三辆车疾驰在机场高速上,畅通无阻。
可是洛克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来,多年的从业经验让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扑了上来,下一秒就要咬上他的脊背。
“再快些。”他对司机说。
机场高速,所有的私家车都被拦在入口处,赶飞机的人们一脸焦急甚至骂骂咧咧,工作人员给出的解释是前方发生大型连环车祸所以封路进行清理,请各位稍安勿躁,最快一个小时道路就能够重新开放。
郊区的天空少了城市灯光的喧宾夺主,星星可以看见。七个八个,孤零零浮在天上,一闪一闪地目睹着地面上的追逐战。
两辆奔驰并排急速前进,车窗降下子弹从里朝后射出,奥迪在枪林弹雨中顶着压力满带杀气冲了上来,在两辆奔驰之间,奥迪主人开枪,奔驰车胎爆掉,驾驶员快速反应控制车身,一辆奔驰在撞上了防护栏之前停了下来,火花四溅,另一辆直接翻了车。
奥迪趁此机会冲到了前面,连放几枪,奔驰的挡风玻璃应声而碎,车内人跟着毙命,路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单手驾车的林瑾昱把奥迪拐了个弯,把打空了的史密斯·韦森扔到后座换上新的一把,奥迪如离弦之箭猛力前冲,他还要替她清理下一条尾巴。
stan觉得力量正在跟着鲜血一起从身体里流失,眼睛也逐渐看不清前方道路,开始感慨果然人年纪大了就是不行了,这才挨了几枪就受不住了,二十七岁的l像只猛虎似的冲在前面,而过了三十岁的他在车里奄奄一息还得靠女部下保护。
女部下把车开得很猛,超过了后方尾巴们的shouqiang射程范围,stan靠在副驾驶座上,偏头看着女部下被汗水浸湿的贴在脸上的碎发,她把衬衣脱下来系在腰间,只穿了件白色的背心,手臂纤细白皙像是雕塑,看上去真是美好。当初l说要来送伊以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就跟着说我也去,l拒绝了他说这很危险,可他甩甩金发说别这么看不起人,l你当初不也是我带出来的么?那个时候真的以为没什么的,他又不是什么好人,枪战什么的没少参与,况且想要护送的那个女孩,他向来把她当妹妹甚至当女儿。他是个孤儿,一旦认定了什么亲人就会拼命去守护。可现在胸口腹部都挨了两枪,真的把命拼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即使到了今天自己还是会疼。
也还是会怕死。
女部下把车在路边停下,把他从驾驶座上扶下来放在路边,解开身上的衬衣给他包扎伤口,用力系紧的时候stan疼得闷哼了一声,女部下对他说,“老板,你再撑一下,封冬马上赶到。”她站起来,朝沃尔沃走去,stan猛然明白了什么,挣扎着叫了她的名字,“程夏!”
她打开车门,回头,脸上和脖子上都是汗,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白色背心套在身上性感又妩媚,她转过头朝他笑笑,“我有个妹妹,刚大学毕业,老板你知道中国大学毕业生工作难找。帮我多往她卡里打点钱。”
stan想起自己回法国后就不再和两位中国部下有联系,四年间一个电话都没有,可是一回来两位部下就自动归队,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神表示老板有事您吩咐。这女孩和那男孩都跟了他很久,他对于他们就像兄长。stan不知道的是那女孩在他走以后就不再拿枪而是开了一家淘宝店,卖些很小女生的的饰品,粉粉嫩嫩的。stan不知道的是如果他不回来那女孩会一直把那家像香水名的“相思法国”的淘宝店开下去,平安无事一辈子。
而他回来了。
所以沃尔沃车门关上,调头,朝着枪弹的方向愤然迎去。
洛克和同事们一起排队安检,他朝安检员吹口哨,现在他的心情很好,他知道北京不会在机场动手,这是公众场合,煦城最近还有个那么大的国际政治峰会,舆论的压力,他们承受不起。代表团和医疗组都过了安检,排在最后的是总代表和她的小医生。
晚上十点,航班aa182准点起飞。
林瑾昱跌跌撞撞地冲进机场大厅,大屏幕上的红色字体显示着“已起飞”。一个小女孩一直在看他,她的妈妈走过来蒙住她的眼睛快速带走了她。林瑾昱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浑身淌着血像一件垃圾,他在这里站久了一定会引来工作人员。
他觉得双腿失去了力气,垮着肩很想倒下去,地板上倒映着他的影子,像一件破烂品,他不知道心里是喜是悲,好像就是什么都没了,起飞了什么都带走什么都消失晚上回去蒙着被子睡一觉,就把重逢之类当一场梦好了。同样的东西失去第二次不但没有习惯反而更加痛苦,人类真是学不会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