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乐答应来赴约,好像聊到她会来找他的样子,说:“你到底还是跟我联系了。”他们约在宽巷子的星巴克咖啡,束河先到,身子坐的直直地等他,周身都是要爆发的劲,像绷着的弦一碰就要断掉。颜子乐一如既往地迟到,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先把手上的包甩到一边的椅子上,再慢悠悠地坐到束河的对面,说:“好久不见。”那语气好像他们昨天还见过。她缓缓地笑,身体也缓缓地舒展开,十根手指放到弦上,弦已经调到最适合的松紧度,要开始华丽丽的演奏了。她说:“嗯,好久不见。”颜子乐说:“还好吗?这么久不见了。”他瞥见她食指上戴着钻戒,三克拉,是一颗从他心头划过的流星,很快就平复了那激动的心情。他问:“你结婚了?”“嗯,上个月。”“怎么不告诉我?许子夏知道么?”束河摇摇头,她是临时决定嫁给张哲成的,没告诉任何朋友,那天在车里,张哲成说:“我是真心想娶你,不管你信不信。”束河当然不信,她不过是他的战利品。张哲成说:“上一任助理,因为她同宋熙正关系很好,我开除了她。可是现在,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却舍不得开除你。”“为什么?”“那天晚上我就说过了,我喜欢你。”“喜欢我什么?”其实这是她一早就想问的问题,却不敢问,怕他说些甜言蜜语来骗自己,自己还当了真,像个傻子。她需要时间慢慢去发现真相——伪装自己喜欢一个人,总归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她就等着他露出马脚。可惜他一直没有,还向她求了婚,令她好意外。“和你呆在一起,不费劲。”“不费劲?”“也许是因为你并不喜欢我,所以不去计较我对你好到什么程度。”“谁说我不喜欢你了?”“你喜欢我?”她被问得愣在哪里。要不是这样脱口而出,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是如此地喜欢他。她之前还一直以为她只是在将就。他不过是长相将就、工作将就、性格将就,各种各样的将就凑在一起,就变得恰如其分了。女人同男人最本质的区别也在于此——在一起久了,最容易日久生情,而男人则反之。她这样分析着,把原来在生什么气,都忘记了。她回到家,家里满满都是亲戚,来分刮奶奶的遗产。本来也没多少钱,闹得面红脖子粗,简直要打起来。束河在屋里气不打一处来,冲出去,对父母吼道:“才多少钱,值得这样闹么?”姑姑说:“是啊,钱又不多,要是小薇嫁个好人家,还稀罕这么一点?”说完转过来看束河,说:“咦,你不是找了一个开奥迪的么?又谈崩了?”众人都望着束河,有点看不上她的表情,好像值得她的底细似的。她就赌这口气,说:“当然没有,他已经向我求婚了,我妈妈也知道啊。”众人又望向束河的母亲,束河的母亲得意极了,终于扳回了脸面,说:“是啊,都来过我家了,还问我要多少聘礼,我说,我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不要不要。”众人感到遗憾,说:“哎,真是的,应该敲一笔的。”巴不得她是他们的女儿,得嫁个合理的价钱。束河说:“奶奶的钱,我们不要了,你们分了吧。”束河的父母瞪她一眼,怪他自作主张。束河说:“下个月我婚礼,大家就留着这钱给我赶礼吧。”说完大家都笑了,一团和气。算了一个好日子,束河同张哲成去民政局扯证。束河写下自己的名字:“王若薇。”张哲成伸过脑袋来看,说:“咦,这名字是谁?”束河说:“是我啊。”“哎呀,原来你也在骗我,连名字都骗我。”束河只是笑。原来他还不知道她叫“王若薇”。那一刹那,她感觉同他结婚的那个是死去的人,新的她,还在坚强地活着,什么时候想走,就从她的身体里走出来,是佛教书里写的,“肉体只是一间房子”罢了。扯完证,束河的父母悬着的一口气终于落了下来,说:“可算没在亲戚面前丢脸,话都放出去了。”束河站在民政局门口,很想哭。张哲成拉着她走,她迟疑了一下,问:“去哪儿?”张哲成后所:“回家吧。”束河坐在颜子乐对面,没有把这些事说过他。她不要颜子乐以为她不幸福。她说:“还没有办酒席,所以连许子夏也还没说。”颜子乐“哦”了一声,手搭在嘴唇上不说话。束河说:“今天叫你出来,是有话想对你说,这话放在我心里放了好些年,觉得不说出来对不住你。”“对不住我?应该是我对不住你的。”颜子乐知道她结了婚,一下子没了底气,再拿不了什么来压她,她已经是别人的人了。“对不住你,我一直在骗你。”束河手里握着咖啡杯,埋着头说。是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颜子乐不晓得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问:“你骗我什么了?”束河说:“其实,一直以来,我爱的不是你,是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