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宜柔从他胳膊底下钻进去,拿过起料理台上的鸡蛋,往锅上一磕。“喏,好了。”她把蛋摊到锅里,把火打开,问他:“你要做什么菜?”梁世柏无奈道:“番茄炒鸡蛋。”唐宜柔:“你不先把鸡蛋打散?”梁世柏道:“要打散吗?我都直接在锅里炒的。”唐宜柔怀疑地看着他,又瞄了一眼锅里的鸡蛋,她也懒得管了,说:“那你做吧,我看你做成什么样儿。”梁世柏推了推眼镜,很有自信,唐宜柔退后一步看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梁世柏还越做越有劲儿,忙活了个把小时,最后弄出一桌三菜一汤,唐宜柔本来不饿都等饿了。做好后他端出来,喊唐宜柔过来点评。“标准吧。”他还很得意。唐宜柔说:“标准,又是番茄炒鸡蛋,又是番茄鸡蛋汤,一桌番茄开会。”梁世柏很有理,“一个是菜一个是汤,味道不一样。”唐宜柔没说话,光看着这些菜她就嘴里泛酸。梁世柏还很正经地拿来了高脚杯,倒了两杯红酒,整得不中不洋。唐宜柔没对味道抱希望,没想到吃到嘴里之后,倒比她预料的要好。梁世柏道:“我就会这几道菜,做了好多年,以前学校中国留学生过年,要每个人端几个菜去,我就端了盘番茄炒鸡蛋,别人都说好吃。”唐宜柔问:“你跟谁学的?”梁世柏道:“小时候看我妈做过,出国后就自己瞎做,做了几次就会了。”唐宜柔说:“你肯定做得不如你妈。”梁世柏语气很自豪,“她做饭很好吃,我小时候嘴巴很挑食,别人做得我都不吃。”唐宜柔突然心一紧,看他一眼,装作无意问:“你妈妈得的什么病啊?”梁世柏只说过她得了急病去世的,但到底是什么病,唐宜柔回忆了一下,确定他没提过。梁世柏说:“时间太久,我都忘了。”唐宜柔心里突然有了一种猜测,梁世柏身上的伤又浮出来,她一下胃口全无。“怎么不吃了?”梁世柏看她放下筷子,问道。唐宜柔说:“吃饱了。”梁世柏问:“我做得不好吃吧。”他谅解地看着她,“我还是去给你点哥外卖吃吧……”他站起来去拿手机,唐宜柔拉住他,问道:“你爸那天为什么打你?”她还是没忍住,她觉得梁世柏这么平静不对,她觉得这事儿不该这样,她没法儿当不知道。梁世柏愣住了,表情有些为难,他纠结着到底该不该说出来,他已经否认了一次,这次好像不该再骗她了,他不好意思道:“你看出来了。”唐宜柔看着他“嗯”了一声。梁世柏还为梁明志解释,“其实没什么,我做错了事,他是为我好。”他语气平常,梁明志的严厉教育只是他生活里的一件琐事。唐宜柔越听越奇怪,梁世柏的话让她既愤怒又惊奇,她听说有人嗜痛,会从受虐中得到快感,但那是自主行为。但梁世柏不是,她看得出来,梁世柏真的觉得梁明志做的事完全是正常的,他相信梁明志这样的行为是为了他好,他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除了有点孩童般被家长教训的难堪之外,没有其他情绪。唐宜柔好像模模糊糊地看见了,梁世柏心里缺失的部分是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唐宜柔还真梦到了唐春生,他说来看看她,他们坐在老家的逼仄昏暗的客厅里,平心静气地说话,可说着说着,对面的人变成了梁明志,唐宜柔挣扎着醒了,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放在胸口上。怪不得做了这种鬼梦,她赶紧把手放下。她随手一摸,不意外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床单都凉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来的。梁世柏今天没有上班,但他不爱睡懒觉,唐宜柔在床上又躺了会儿,试着回忆梦里唐春生跟她说了什么,梦这个玩意儿很恼人,你感觉自己记得,可你认真一想,把那根线头扯出来就怎么也抓不住,从手头儿溜走,又不溜远,故意让人够,做梦是个累人烦心的事儿,唐宜柔宁愿不睡觉不做梦。她要把梦忘干净。唐宜柔翻身下床,径直出去,走到阳台,梁世柏坐在他的老位置上,唐宜柔敲了敲玻璃门,他回过头,看见她就笑了,又冲她招手,叫她进来坐。唐宜柔摇头,转身要走,梁世柏跑过来打开门,拉住了她,唐宜柔推他,“我去洗漱,待会儿。”梁世柏说:“这会儿空气好,坐一下再去洗。”他大方地分享在他看来异常宝贵的清晨,唐宜柔被他按到椅子上坐下,对面是列列树梢在轻轻摇摆,空气里有股青松的气味,风也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