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他们的父亲不同,梁明志和唐春生完全没有可比性。梁世柏偶尔会带她回家和梁明志一起吃饭,梁明志时间很宝贵,当然是他们来迁就他,只要他电话来,他们就必须立刻回去,唐宜柔能理解,但实在讨厌这种随时待命的感觉,梁世柏却已经习以为常。他解释说:“向来是这样,爸爸只是很想和我们多聚聚。”他回忆,“以前我妈会在家等他,在他回来之前,哪里都不去。”唐宜柔问:“我可不可以不去?”梁世柏笑起来,问道:“为什么?你怕他?”唐宜柔说:“倒不是怕···”只是梁明志那种威严的父亲形象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压迫,她生活中太久没有这个角色了,她也不需要父亲。梁世柏安慰她,“我爸只是稍微严厉一点,你不用担心,他觉得你很好。”唐宜柔观察到,梁世柏对父亲很有感情,他对梁明志很尊敬,吃饭的时候桌上只有梁明志问,梁世柏答,没有闲话,每次吃完饭,梁明志还要把他叫进书房单独聊聊。梁世柏说:“他珍惜名声,我的事业他帮助不少,他当然要过问。”唐宜柔猜他们也是谈工作。他们谈话的时候,唐宜柔就躲到梁世柏房间里待着,她坐在楼下,阿姨总默默往桌子上端东西,搞得唐宜柔很有压力。唐宜柔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睁眼,看见梁世柏坐她身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如一方潭水,澄澈而幽深,唐宜柔只觉得凄冷,如置身密林中,她从床上起来,问道:“你爸走了吗?”梁世柏道:“刚走。”唐宜柔低头去找鞋,梁世柏帮她捡起来,递给她,唐宜柔道谢,抬头时看着他的脸却愣住了。她刚刚因为感觉不对,没有细看他,现在才发现玄机。“你脸怎么了?”她伸手去摸,梁世柏一侧头,躲了过去。梁世柏笑容和他脸上的红肿一样刺眼,他说:“过敏了。”唐宜柔:“过敏?”她一眼看出来那是被人打红的。梁世柏说:“中午那个海鲜太好吃了,我忘了我不能吃那个了。”唐宜柔从来没听说过他对海鲜过敏,可梁世柏这么说了,摆明是不想说实话,而且,这里能打他的人还有谁呢?唐宜柔心往下猛地一沉,这间房子忽然变暗了,阳光都显得虚假。唐宜柔没再问,只说:“那待会儿路上买点药吃。”梁世柏点点头,脸上的笑自始至终都在。他在受他该受的难。他们回了家,路上梁世柏还真去药店买了过敏药,到家他就服了药,还和唐宜柔说过一会儿就好,他情绪自始至终都很平常,唐宜柔不敢戳穿他,她听说,梦游的人不能被叫醒,否则会被自己吓死,梁世柏这种状态就像个梦游的人,他对自己脑子里编造的一切都信以为真。晚上睡觉的时候,梁世柏侧躺着,背对着她,唐宜柔睡不着,她一阵阵地胡思乱想,恨不得立刻逃走。她听着梁世柏的呼吸声渐渐深沉,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她穿上鞋,拿起手机,刚走了一步就停下。窗帘上映出淡白的光晕,想起酒店那晚,当梁世柏抱着她时她第一次觉得安全,虽然很可笑,但那一瞬间他好像真的可以保护她。唐宜柔又想到他脸上的红,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预感,恍惚间这夜她已经经历过无数回,也许她一直在等着今天,也许这就是梁世柏将她留在身边的原因,他从她身上嗅到了一种气息。唐宜柔改变了主意,她转过身,把手机屏幕对着床,她爬上去,跪坐在梁世柏身后,一只手轻轻把他背上的衣服掀起来,拿着手机照上去。他后背上的青色一块块的映入她的眼里,有新有旧,皮肤底下被淤血胀地隆起,青色底下还有片片出血的小点,和旁边完好的肌肤一对比更加触目,唐宜柔继续把衣服往上撸,他身上还有更多可疑的痕迹,脖子下面有一片地方,有密密的,圆型的,比肤色稍深的疤痕,唐宜柔乍一看他后背,觉得像是用两个人的皮肤拼凑起来的,一个是人是唐宜柔见过的,那个如玉瓷一般无暇的梁世柏,一个也是她见过的,这个她见得更多,是遍体鳞伤的杜雁兰,或者她自己,她检视着这些伤痕,时不时晃神,看见十三四岁的自己,怨恨的眼神在微弱的光亮中明灭,她看见自己蜷缩在梁世柏身边。唐宜柔忽然明白了梁世柏为什么说觉得她熟悉。梁明志和唐春生,他们一个活着一个死了,这俩人突然成了一体,他们的面目融合在一起,模糊又清晰,不幸他们都是父亲,父亲在家庭里就有无上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