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沉重声响,棺木盖推开了。
安静的灵堂里响起一声悲怆大喊。谢夫人崩溃地倒在地上。
谢明裳跪地搀扶痛哭不止的母亲;谢琅捡起锤子,把铆钉根根钉回原处。
踩着细雪的马靴脚步声响起,停在灵堂外片刻,跨进门来。
萧挽风注视眼前混乱的灵堂片刻,解下沾雪大氅,从地上捡起两根长铆钉,递给谢琅。
棺木盖重新钉死,谢琅精疲力尽地起身行礼,“谢殿下。”
萧挽风摆摆手,走去谢明裳面前。两人合力把哭到脱力的谢夫人搀扶去后堂歇下。谢明裳又倒出半碗蜜水,奉给母亲,“娘,喝点蜜水。整日水未沾唇了。”
谢夫人昏昏沉沉地喝了两口蜜水睡下。
谢明裳坐在榻边发呆。猛醒过神时,一碗蜜水递来唇边,萧挽风盯着她干裂起皮的唇角,“你也喝点蜜水。”
谢明裳把整碗蜜水喝了个干净。萧挽风接过空碗放回桌上,“今晚还是不能回?”
“今晚不得空。”谢明裳握着母亲青筋毕露的消瘦的手,“明晚再回。”
“那我明晚来接你。”
谢明裳仰头冲他笑了下:“去爹爹灵前上柱香吧。你把爹爹迎回京城,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不会计较从前你跟他吵架的小事了。”
萧挽风一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长夜漫漫。谢家兄妹夤夜无眠,护卫着昏睡的母亲。
窗外细雪声簌簌。谢琅白日在宾客面前极力维持谢家体面,深夜里才失态地通红了眼眶。
“父亲这一生,盖棺论定,无愧于英雄二字。”
“明珠儿,”他哑声叮嘱妹妹,“莫忘了在河间王殿下面前提一提,至今顶在谢家头上的二十万两军饷贪腐案子,要继续查。查个水落石出,还谢家以清白。”
谢明裳捧着温热的蜜水,慢慢地喝:“挽风心里记着。我也记着。”
“那就好。”谢琅露出欣慰神色,微微地笑了下。“等贪污案子也查出真相,谢家的污名洗清,足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谢明裳却冷不丁地道:“阿兄,不够。”
对面的谢琅抬起头来。
谢明裳捧着蜜水,神色极为平静,乌黑剔透的一双眸子里却光芒耀动,亮得异常。
“阿兄,只洗清谢家被污蔑的贪腐污名,远远不够。”
她慢慢地说:“爹爹迎战辽东逆王,大胜凯旋,又被调去凉州大营驻守。凉州大营有精兵三万,辽东王残部只有万余。只要爹爹领一万凉州精兵,不,只要八千,就可以全歼逆王残部,再度大胜凯旋,亲手把逆王的头颅挂在城墙下。”
“爹爹却战死了。他本不必死的。”
在谢琅的注视下,谢明裳抬起头来,黑亮的眸子仿佛有火焰灼烧。
“谁之错?谁害死了我们的爹爹?”
谢家兄妹在静室内互相对视,谢琅缓缓道:“明珠儿,你说的很对。”
——
谢夫人昏睡到第二日午后才醒来。
灵堂里一场悲恸哭喊,是承认,也是哀悼。
谢夫人恢复了平日的稳定,不再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说话了。
她只对女儿偶尔念叨两句。
“我对你爹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你父亲脾气倔得像头驴,从来不会好好说话,我也不是软和脾气。我爹相中了他这女婿,说他必成大器,我只能嫁他。”
“我跟你爹关系最好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谢夫人陷入年轻时的回忆,笑了下,摇摇头。“打仗的时候。”
“每年都有突厥人打过来。你爹驻守凉州十几年,每年都要打仗,每次身上带大伤小伤的回来。我又气又心疼,每次裹伤换药的时候张嘴骂他,他打了胜仗心情好,不顶嘴,只对我笑。”
“后来我们在凉州生下了珠珠。珠珠体弱多病,分去我大半心神照顾。你爹一出征就是三四个月,整天不着家,偶尔在家也不知道如何照顾珠珠,经常帮倒忙,我看他就烦。”
“后来,珠珠出了事……”
谢明裳握住母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