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夏噙着泪拜了一拜,不情不愿地告退。胡太医也告退。书房里清静下去。
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萧挽风宽阔的肩膀。他似乎一直坐在同个位置。
谢明裳诧异地想,半天都不挪位的吗?
心里升起些好奇心,她慢慢地坐起身。
送进来的两套都是颜色素净的衣裳,她捡更素净的一套衣裙换上。晕眩还在,恶心欲呕。实在没有胃口吃用什么。
萧挽风视线抬起,带几分诧异,注视着她摇摇晃晃地绕过木隔断,走来外间。
砰一声,她靠在罗汉榻上,又躺下了。
罗汉榻正对着萧挽风坐的那扇窗,谢明裳也就看清了书房外间的情形。
窗前原来挂着一张大型舆图,描绘北境边界。
他面前摆放着沙盘。
难怪坐那么久不挪窝。整个早晨,他都对着舆图,一点点地捏沙盘。
三尺方圆的大沙盘,已经捏好小半。代表长城的小砖挪了位置,地势起伏的山峦形状,和之前的沙盘截然不同了。随着他的动作,耳边又想起细微的沙沙声响。
“出来做什么。”萧挽风手里一寸寸地捏山峦地势,开口道:“蒙眼布盖好,回去继续睡。”
“木板床躺得不舒服。”谢明裳把蒙眼布扔开。
晕还是晕,似乎看得清晰许多了。“你做你的事,我就躺躺。”
萧挽风起身走近,抚摸她的额头。冷汗疯狂外渗的情况已止住了:“要吃什么细点果子?我拿给你。”
谢明裳说:“莲蓬。”
莲蓬?兰夏捧来的零嘴儿银盘里,全是她爱吃的鲜果子和软糯细点,哪有莲蓬?
萧挽风没说什么,开门唤人。亲兵飞奔去厨房取莲蓬。
片刻后,他取一支新鲜碧绿的大莲蓬走近罗汉榻,自己剥开一个莲子,递去侧卧的小娘子嘴边。
谢明裳只闻了闻清香带苦的气味,便嫌弃地往后躲。她压根就不爱吃莲子,但非要讨莲蓬。
把新鲜采摘的大莲蓬抓在手里,慢腾腾地剥。剥出一个新鲜白嫩的莲子,放在掌心,喊:“殿下,来吃。”
萧挽风没走远。他从刚才就坐在罗汉榻边,从近处坐看她这处的动静。
谢明裳托着莲子,晃了下手,从四面晃动的重影里摸索真人。
萧挽风顺着她的手倾身过去,接过莲子,放在嘴里嚼吃了。
又起身寻来一块帕子,以手蒙在她眼睛上,声线很温和:“你不舒服,睡吧。”
谢明裳这回却死活不肯再蒙眼睛。
乌黑的眸子眨也不眨,直视面前的众多重影,直勾勾盯着她认为是真的那个:
“你喜欢吃莲子。多吃点,吃完别哭了。”
萧挽风挑了下眉。哭?谁哭?
她对着空气念叨什么?那药酒果然甚毒!
罗汉榻上的小娘子翻来覆去,嘀嘀咕咕,良久都不能入睡。
“睡太多了,越睡越晕。”谢明裳不肯睡,只说:“你忙你的,我躺我的。”
萧挽风把整盘莲蓬都端来罗汉榻边,走回原处,继续捏沙盘。
书房里安静下去。蒙眼布被悄悄掀起。
萧挽风坐在窗边,从她现在的位置,透过众多重影,可以望见他的许多个侧脸。
他正凝视沙盘,浓黑眉峰微皱起。
鬓角如刀裁,下颌线条锐利,这是一张属于成年男子的刚硬的侧脸。她梦里的裹着褴褛皮衣的少年,眉眼有八分像他。
在她的梦里,她险些把八分像他的少年给拿雪给埋了,又绑在木筏子上雪地拖行。
这算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