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刑杖击打声,持续很久才停下。
胡太医手软脚软地出门去。鼻下依旧萦绕着浓烈的血腥气。
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惊慌回身,眼睁睁看着两幅竹担架抬出院门。
一副空着,另一副
担架上抬了人。
抬出去的当然是受刑的朱红惜,此刻以白布蒙住头脚,不知死活,血水滴滴答答流了一路,形成蜿蜒血线,越过呆若木鸡的胡太医,血线继续在前方延伸出去。
胡太医歪歪扭扭地走,但如何走都避不开满脚的血,惊慌之下一脚踩进血泊里,人软倒在路边。
呕~~!他扶墙呕吐起来。
严长史始终陪伴在胡太医身侧,把他搀扶起身,又亲自送他回前院。
“打得重,但人没死。朱司簿是个惜命的,挣扎到最后还是招了供。喏,抬出去治一治,录完供,依旧送回宫里去。”
胡太医边吐边勉强答话:“应该的,应该的……”
他和寻常人见血惊悸的呕吐不同。
见惯了生死的御医,怕的当然不是抬出去半死不活的烂肉,后怕的是河间王府准备的第二幅空担架。
被打烂躺在竹架上抬出去的,险些就是他自己。
“呕~~~”
严长史在边上悠悠地道:“宫里的太医都是万里挑一的杏林圣手。我家殿下征战多年,见多了来不及救治而死伤的同袍兄弟,心中痛惜。殿下深知医者难得,舍不得折一位太医在王府里啊。”
“胡太医的屋里查获了麝香,但并未用在谢六娘子身上,可见胡太医医者仁心。”
“我家殿下特意叮嘱严某,今日务必把胡太医保下。还好胡太医明理听劝,言语间多有配合,严某幸不辱命。”
胡太医扶墙吐了一场,劫后余生的后怕庆幸盈满胸腔,眼泪汪汪地道谢。
“多谢严长史言语提点!多谢河间王殿下顾念下官的难处!”
严陆卿微笑。
“外头马车备好了。等下第二批出行,胡太医搬去新王府。劳烦胡太医以后好好给谢六娘子诊脉养病才是。”
朱红惜还是怕死。
最后关头撑不住,录下口供。
如今严陆卿手里拿着三张纸。朱红惜的口供,胡太医的口供,以及来自宫中的手谕。
手谕的意图明显:河间王的子嗣,不能出自谢氏女腹中。
两家结下之仇怨,不能借由下一代的血脉和解。
“极好的口供。”严陆卿叫来顾沛。
“你领几个人,把朱司簿身上搜来的手谕,她录的口供,胡太医的口供,当面都给主上送去。”
*
河间王府的消息由亲卫打马直送出府的同时;
谢明裳的马车停在路边。
“我见不得人?”
谢明裳牵着缰绳,得意的大脑袋凑在她手边亲昵地蹭来蹭去。
“如果不是见不得人,为何不能骑马去长淮巷新宅子?你家主上都不拦着我骑马出门,你非让我坐车?”
顾淮当然有他的考虑:“娘子的安全重要。坐车比乘马安全得多。”
“你家主上的安全更重要。他出入骑马,你怎么不劝他坐车?就是觉得我没有自保之力。把人瞧扁了,顾队正。”
谢明裳把弯刀横放马鞍前,摸了摸得意的大脑袋,踩蹬上马,稳稳坐在马鞍高处。
“我有自保之力。”
她轻轻一踢,得意往前轻快小跑起来,辨认片刻方向,熟门熟路地抄小道往城西长淮巷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