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眼扫视四周,原来并非想象中满座贱人、觥筹交错的模样。
宫宴只有主宾两个。
皇帝高坐御案高处,香炉紫烟缭绕,看不清高处的天子面容,只听到貌似爽朗的笑声。
主宾两人正在喝酒对饮。
“今日你我兄弟家宴,朕私下里说一句,五弟的眼光太挑了。听说接连退了几家相赠的美人?等河间王府建成开府,
偌大府邸找不出一个后院女子,岂不叫人笑话。”
坐在御案下首的贵客穿一身团龙祥云织金袍子,体格强健,肩宽腿长。
谢明裳定睛去看,赫然是见过几面的河间王萧挽风。
萧挽风道:“哪个笑话臣?臣上门找他当面理论。”
“你少找旁人晦气,庐陵王都被你吓去城外了。”奉德帝笑指他:
“说起来,听闻谢帅当年在关外时,和五弟有一段旧怨?五弟当时年少,受了臣子欺负,怎的不提?”
萧挽风瞧着已经八分醉意了。提起多年前的旧怨,随手一扯衣袍,毫不在意地把里外华服全扯开,当着天子面前袒露出大片健壮胸膛。
心口上方一块不明显的旧伤疤。
“多年前的小龃龉。动手一场,互有损伤。谢崇山也没落得好处。”
伤口袒露得随意,嘴上提得更随意。萧挽风散漫地把衣襟拉拢,换来一声赞赏。
帝王仔仔细细盯看那道旧疤痕无误,疑心散去,带笑抬手往下指。
“五弟是爱憎分明之人。旧事不多说,来看美人。”
谢明裳一身素衣惹眼,立在朱红蟠龙柱子边上,满场的眼睛都悄然打量了好几轮。
“谢崇山家里的女儿。谢氏的军饷贪墨案情恶劣,念在谢崇山从前救驾的大功份上,小惩大诫,只罚了他女儿入宫。不知五弟见过没有。”
谢明裳低垂看地的浓黑睫羽抬起,顺着手指方向,睨一眼御案上方,紫烟遮蔽,看不清天子面孔。
她又往侧面睨视。
曾见过几面的河间王萧挽风,眼瞧着醉意浓重,视线低垂,只盯着手里金杯。
被天子带笑连续催促几声,他才敷衍般转过视线,眉眼不动,仿佛打量陌生人般,漫不经意往朱红蟠龙柱边的素衣身影扫过一眼。
等视线真正转来查看时,却又从发顶往下,近乎一寸寸地仔细打量。
谢明裳被这道细细审视的目光盯得不耐烦。
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斜乜,当着满堂宫人的面,冷冰冰冲着河间王翻上一个白眼。
讥诮的神色太明显,那道视线转了回去。
“见过一两面。”萧挽风应答得冷淡:“谢枢密家的千金,脾气自然是大的。”
高坐御座之上的天子大笑起来。
“脾气虽大,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朕赐了你如何?”
天子举杯敬酒,玩笑般说道:“这等美人若再不入五弟的眼,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谢明裳冷冷盯着席间亲密交谈的皇家兄弟。
萧挽风饮完一盅酒,手中发力,渐渐握紧金杯,摆出的的态度却比刚才更加淡漠,无可无不可:
“容貌尚合眼。谢皇兄。”
黄内监奔过来谢明裳的落脚处,看似搀扶,实则推搡着她往河间王的落座方向走。
谢明裳往旁边半步,厌烦地躲过推搡,任凭黄内监催促,人死活站定在红柱边不肯走,只睨着天子身后站着的冯喜。
冯喜和她对视一眼,往天子身侧靠近,附耳低语几句。
奉德帝心情正好,笑道:“谢家还有个小娘子在宫里?……不必带上来了,你斟酌处置罢。”
谢明裳收回目光,不等黄内监再推搡,自己径直走过河间王的案前。
河间王并不看她,还在自顾自地执壶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