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台宫殿群笼罩在虚幻的辉火下,一墙之隔,厮杀声不绝。
下轿辇后,凤丹堇一步一阶登进帝宸殿。
先帝子嗣凋零,又多资质平庸之辈,难堪大任。唯有皇长子文韬武略,领兵出征屡建奇功,是帝王与朝野上下属意的东宫不二人选。大朔朝自开朝兴盛百年后,便逐渐于中庸守治和外敌侵吞中屡见颓势,帝王年老,急需一位年轻英武的接任者。无奈天妒英才,一场战败,皇长子以身殉国。先帝听闻噩耗当场吐血病重不起,遗诏未立便撒手人寰。国不可一日无主,立嫡立长,皇次子被群臣推上皇座,成了今日的朔和帝。
朔和帝继位时将过而立,他一无拓疆之力,二无守成之能。幸而,世家与皇权根脉互相依存,边疆有老将赴死,数代君王积累的国库慢慢烧,足以烧红王都城的满幅锦绣荣华天。
朔和帝当皇子时养成的骄奢淫逸,继位后愈加发扬光大,他的子嗣却是一个比一个有野心谋略。
党派纷争接连不断,就在朔和帝眼皮子底下频频越界。掀起夺嫡之祸的,是皇二子勾连中拓侯逼宫。连夷狄人所生的皇六子,都能依仗军功回朝,在朝前得到拥立东宫的浩大声势。
人人都想要他屁股底下这个位置。
朔和帝未称帝前不敢妄想皇座,得来却毫不费力,如今叫人觊觎更是万万不能。那个样样压他一头的皇兄不照样死在战场上,连具全尸都捡不回。而一张张恭敬唤一声父皇的人皮底下,包藏的都是狼子野心。
便指了最听话顺从最构不成威胁的那个,当摄政王。
摄政王……
拨开金黄色帐子,内监跪呈上新熬好的汤药,朔和帝撑坐起来伸手去够。瘦成皮包骨的手用尽力气,弯勾得如同只鸡爪子,颤巍巍地怎么也够不到尺来远的药碗。
旁侧伸出一双手捧起药碗。
养尊处优肤如凝脂的一双手,女人的手,金色大袖盖过手背,袖口一只彩绣八爪蟒盘踞而上卧到肩头。
凤丹堇捧着碗,拿勺拨开热气,舀起一勺漆黑汤药送到朔和帝嘴边,道:“儿臣来迟,险些误了父皇今天喝药的时辰,请父皇责罚。”
“你——”才说一个字,朔和帝霎时被掐住喉咙般大口喘息,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枯瘦手掌握紧床柱绷起狰狞青筋。
旁侍的内监得凤丹堇眼色,忙上前替帝王抚背拍胸。
宫娥呈上热巾子,凤丹堇接过擦手,缓声道:“近来父皇龙体越发不见康健,可见是底下人服侍怠慢。”
宫殿中所有人登时跪地连声殿下饶命。
朔和帝恹恹靠在床头,声如蚊蝇:“你何必在这里杀鸡给猴看,华台宫上下谁人不是听你摄政王的吩咐做事。”
“父皇何出此言,实在令儿臣惶恐。”凤丹堇无比恭敬道,“父皇才是这华台宫的主人。”
“好一个惶恐,不要再装模做样了。”一下气急,朔和帝咳到污红帕子,“你意图弑父弑君,又将朕软禁在此,送来的汤里药里都是毒,就是想让朕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好使你名正言顺……是朕瞎了眼蒙了心,竟被你瞒住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