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熬了一个通宵,只刚刚在船上长榻闭目歇过片刻,但虞兰时不觉得疲惫,沐浴一遭后,剩余酒意也消散干净。窗外起了灰蒙蒙的雾,院里渐渐有洒扫行走声,虞兰时站在镜前绾发着官服。
镜中的桌子上搁着一朵蔷薇,零零散散的花瓣枯卷着,香气萎靡,过不久就要招来蚊虫。
花是不像样,但对虞兰时意义非凡:“还能养活吗?”
名仟左右为难,委婉道:“应该是不能的,公子。”
名柏出主意:“公子,可以种在院子里等来年开花。”
蔷薇花种是能种,但是得有蔷薇结的果实种子才行……名仟看着当即兴冲冲往外走的虞兰时,只得咽回了实话。
等主仆三人在院里大费周章地寻好地方,精心挖了土埋了花,刚好到平常进宫的时辰。
循着府街旧路到华台宫外,递牌进东华门,路上遇到相熟的二三同僚,互相见礼说几句平常话,再同行一道往翰林院点卯。
翰林院的长长日光被书架切割,无数藏书典籍,一拿一放,再抬头就是半晌过。晌午用膳。晌午过,早朝口谕递回来,教习开始着手分派拟诏修辞润色的任务。
是前大司空薛氏满门的问罪拟诏。
“……不连坐满门,只处斩以薛怀明为首的一干主犯,其余罪不至死者论罪定罚。凡薛氏门庭为官者皆降五级,九族内男丁终生不入科举——”
翰林院诸人听闻口谕,连连赞道:“连坐牵连无辜者众,早有朝议废除一条。摄政王有此胸襟远见,摄政王英明。”
近日来,摄政王美名屡屡传播。
眼下这一桩拟诏一出,当年燕氏满门冤情,就这么被轻飘飘揭了过去。反而是上位者兵不血刃,在朝野中广收人心。
虞兰时在众人议论纷纷中定一定神,继续抬腕落笔誊写古籍。
这一低头又是半晌过去,快到下值时分,沉静许久的翰林院中慢慢起了走动说话声。
虞兰时笔下写到卷尾,绷起的神思微微松懈。她说了今天公务会忙到很晚,或许他可以在翰林院留久些,顺道在揽云楼定几样酒菜带去她府里等。就说、就说昨晚喝多酒胃口不好,要陪着一起吃才行。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总不好再赶他回去。
笔下越描越慢,虞兰时看着白宣一角出神。
卢洗拍他肩:“兰时兄,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虞兰时猛一回神,好险没把写好的整幅字画花,匆匆收尾,将宣纸晾干卷起插入画缸。
卢洗手揣袖里等在一旁:“前些日子城里大街小巷挤满各州诸侯的车轿,根本没地方下脚。趁着今天清净,兰时兄不如一道去游玩?”
说着,平日里相熟的几个同僚也一并来邀请虞兰时,三言两语附和:“贵人禁忌不一,之前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我们连门都不敢出。”
“今天城门路上的军备都减去好些人手,街道宽敞,又值入夏时节,泛舟游湖最佳。”
泛舟游湖。
虞兰时将毛笔浸入笔洗,拱手向几人道:“今晚有约在先,只能辜负各位一番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