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湖上一只白鹤引颈振翅而起,而后又是一只,一只又一只接连乘风直上。鹤翅在天际交织成云翳,掠过檀紫夜幕,掠向东天浮现的镰月。
到场的宾客全飞了,今安抬起的手指还没放下。
船上一时风止人静。
虞兰时眼里浮起笑意,又说:“冠礼上还有正宾为我梳发戴冠。”
今安当即越案去抓虞兰时背上飘飞的发带,牵起一段给他看,目露得意:“好巧不巧,今天你的头发是我给你梳的,新梳的。”
雪青发带横过虞兰时眉宇,他瞳眸极亮,满是今安的身影:“冠礼上没有你。”
今安一怔,手上一松,发带被风重新扬起。
虞兰时说完举杯,袖下一饮而尽,他的目光至始至终注视着今安,饮罢将空杯倒给她看:“我喜欢今天的冠礼。”
镰月吊起夜幕笼进人间,船桅撑高灯盏,曳行天与湖之中。
見天光(七)
两杯酒饮下去,虞兰时的脸红了,红过鬓边蔷薇。他的酒量就跟手中盛酒的白玉瓷杯一样,一眼看到底。
许是酒气过盛,今安看着虞兰时撑不住地扶额一低头,那朵蔷薇花摇摇欲坠。她伸手帮他扶正,碰掉一片花瓣,花瓣掉落乌木案面。
今安手指下挪揉虞兰时眼下的胭脂色,好笑道:“你的酒量还是这么差。”
虞兰时闭眼偎进她掌心,呢喃着:“不好喝。”
“也是,洛临城天热,不像北边,烈酒才好暖身。”今安说,“有些时候,一口烈酒是救命药。”
在今夜,虞兰时数次看清今安眼里的思念,他问:“你想回去吗?”
虞兰时仰着脸,几颗星子落在他眼中,今安循着去望见天边流过的星河:“想。”
她说着低眸又笑:“区区骑马三天三夜的路程……”
烛火斜斜照了眼前人半身,勾勒轮廓眉宇,她明明在笑,却满是寂寥。虞兰时看着她,没有说话。
“第三杯,”今安斟了酒,双手捧着酒杯倾洒,“最后敬我故乡的天与地。”
酒液淅淅沥沥,溅落一案星光,穹顶倏忽拨转,镰月过中天。
“……这一颗,在北边沙漠里看会大得多,亮得多。”今安扯着虞兰时袖口去到船栏边,指着北天上亘古不变最闪耀的那颗星辰,指给他看,“可惜星辰之下是个实在穷困潦倒的地方,除了天地大些广阔些,找不到一点长处,江河都不肯从那里路过。”
今安往前追了几步,“无论多少次我们迷失在沙漠戈壁中,这颗星总能指引我们找到回家的方向。”
红衣如火,衣袂发带在今安身后搅乱夜雾,她在今夜自由得像风。
虞兰时顿一顿足,跟了上去。
长风浩荡,掀乱发袖。虞兰时跟着今安从船头奔到船尾,再从船尾奔到船头。他们在午夜追逐着漫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