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琰还不觉着有什么,将船舱内的灯一盏盏点燃。
这种灯盏,比较像当日绿腰宴上的材质,烧起来会晕出一团淡薄的乳雾,就如画中美人的裙。
灯烛燃烧着白腻的光,静谧地映亮了周遭。
熹色坐在船舱内的床头,看着李朝琰将外衫脱下,似要去沐浴。
熹色忽然叫住了他:“郎君。”
他回眸,手指抚着衣襟,动作为之一顿。
回眸而来,熹色在满室银灯之间坐着,奶白的皮肤莹莹焕发光泽,这时李朝琰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儿子送给江水暖的修辞:像糖霜一样。
居然是如此贴切的一句话。
夫妻数年,彼此早已不像当初那般青涩,面对彼此的身体,还会感到害羞和窘迫,他们比任何人都更熟悉对方,曾用一切可以丈量的工具去量,每一寸的感觉都铭记于心。
早已有了旁人不能插足的默契,但李朝琰这一时,却还猜不透他总是会蹦出一些古怪念头的妻子,想问他什么。
他停住了脚步,须臾,唇角带起一抹笑,朝她走来。
离开吴中的每一步都是轻松的,陛下已经很久没这般欢畅过了。
到她近前,熹色还坐在那张木床上,抬起头,美眸认真地仰望向他垂落的面容,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关于这个问题,熹色先对自己做了评估,她大概是在那个雨夜里,李朝琰破门而入,从陈鸿铭的两个狗腿子手底下把她救走开始,便对他动了真心。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熹色却不得而知。
李朝琰显然也没料到熹色问的是这个问题,他有漫长的迟疑,似在思索。
熹色道:“你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么?”
李朝琰微笑,摸了摸她的头:“是啊,男人可能和女人不一样,记性不大好,色色,你这样问,我要重新思考一遍,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好在他并没有敷衍,给她一个答案。
熹色想听真话。
无论是什么时刻,她想,那都是第一个令人难忘的时刻。
然而李朝琰给她的答复,还是令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熹色感到吃惊。
他低眼而下,掌心摩着熹色蓬松的云髻,酿出一抹笑意:“色色。”
“我可能是从第一眼在绿腰宴上见到你,便对你动了心。”
熹色恍然抬眸,再一次与他视线碰撞,这一次更为激烈。
熹色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瞳孔,黝黑的瞳仁清亮而晶莹,宛如两颗玲珑剔透的霰珠。
“第一眼见到你,你在台上翩翩起舞。我在人潮里,向你掷去一瞥。”
一眼便似心动。
“好像在云雾之间,有一个美丽的女郎,水剪双眸,媚如春晖,满室的银光照耀着你的舞裙。只是我敢肯定,你那时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熹色呆呆地望着他,长久的怔忡过去,她终于开了口,嗓音变得艰难:“我……我那时,只关注陈鸿铭,甚至我自己,根本没有想着活下去。”
他的出现,于熹色而言,是一种幸运。
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
那一舞只是为陈鸿铭而跳,她的目光,也总是在陈鸿铭的身上流连,只为了引起殿中监的关注。
所以并不曾在意,也从来都不知道,他当时坐在哪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