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药价格公道,许多都是这边人闻所未闻的名目,但效果好。总见她不慌不忙,用精致的牛皮纸将药包扎成八角形,系上红丝线,让人方便提回家去。天热时,门口放一缸莲叶绿豆水,路过的人随便舀起来喝。渐渐的,附近的穷苦百姓都来这里买药,或讨一碗水喝。
有一次,来了一位贵客。
高大的男人一进门,小铺子里就满间都是他的笑声,“我听说这附近有了一家养心药堂,还想着不会这么巧,想不到真的是你。”
赵蘅从算盘上抬起头,也笑了,“又同我抢生意来了?”
刘凤褚哈哈大笑,也不用她招呼,自己就找个地方坐下来,“我哪里还敢和你作对,我如今是不做药材生意的。倒是你,这才多长日子,名声都传到隔壁县了。”
两人隔着柜台说笑着。国破家亡,物是人非,无论曾经有着什么孽缘纠纷,现在都化在了异地故人的心酸之中。
刘凤褚四下看看,“这店里只有你一人吗?”
“红菱和蔡旺生偶尔也来帮忙。”
“哦……他——”他问出这句话时,已经从赵蘅的表情上看到了一切。这个时代,一个人未启齿的去向无需多言。
两人都无话。
“那你如今,打算……”
“从头开始啊。”
“一个女人撑起一家铺面,会非常辛苦。”
“人这辈子不就是这样么。爬过一座山,又会有一座山,慢慢来,总能走过去的。”
“你就不打算——”他说到一半,就意识到这话不必再问出口了,他毫无疑问知道了答案。
“今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帮忙。”他话里还是藏了些暗示,但和曾经张狂的求爱不同,如今他对她说得很真诚,甚至于谦卑。
赵蘅道:“多谢。”
离开前,刘凤褚回头又向赵蘅投来了一眼,那是很复杂的一眼——无根之人看到一棵生命磅礴的树,难以理解,又若有所触。
赵蘅在药铺后的小院里种下了一棵栀子。这树在宣州鲜有,她也从未种过,只是听说好养好活,又可入药又可做染料,还挺有用。她前半生熟悉的地方风物如今都已见不到了,人在江南,种上这么棵树,陪她数数年岁也是不错。那树种下后她也不常料理,果然它自己也繁茂起来,花开花落,过了一年又一年。
暮春时,白花纷纷凋零离枝,铺陈一地。寂寂的小院里,忽然响起一声怒喝:
“傅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