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她成婚那日,翁临阳风尘仆仆、一身是?伤地?出现在她面前,又对着她百般隐瞒,不肯告诉她凶险的实情,翁绿萼就觉得生气。
还不就是?因为那只野蜂子在外边儿招蜂引蝶,才让阿兄遭了这等无妄之?灾。
萧皎听得咋舌,拍了拍她的手臂,夏日衣衫轻薄,萧皎手下触感如玉般无暇丝滑,没忍住,又摸了摸。
翁绿萼嗔她一眼?:“阿姐。”
这姐弟俩怎么一个德行??
萧皎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这可比寒朔那一身又硬又紧实的皮肉好摸多了。
“你大概不知道隋州陈氏那一家子的作风,个个唯利是?图,权、钱,都?是?放在人情之?上的。李三娘么,你别嫌我背后议论人,我实在是?和这样的人处不来。她向来工于心计,眼?高?于顶,如今她没了丈夫,又被奉谦的人押送回去,俨然是?给了陈家人一个讯号。他们可不会再忌惮从前那点儿流言,害怕得罪了李三娘,就是?得罪了奉谦。如今么,她们可再没有顾虑了。”
想起?从前坊间流传的李三娘曾与自家弟弟有过一段情的谣言,萧皎就觉得一阵恶心,好在这回奉谦没再当痴聋老翁,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这个隐患。
翁绿萼低低嗯了一声?,知道萧持不曾与李三娘有私,说实话,她心里是?高?兴的。
若有得选,当然是?干干净净的新?衣裳穿着令人舒心。谁会愿意去穿旧衫?
她愿意对萧持力所能及地?更好一些?,多少也?受到了知道真相之?后心情不错的影响。
她和萧持的这桩婚姻来得突兀,她不曾对他全然放下戒备之?心,他对她存着一层不相信,也?正常。
萧皎仿佛读懂了她的沉默,犹豫着开了口:“长房的事?……按理说,不该由我和你开口。”
“你也?别怪奉谦瞒着你,这桩旧事?,的确有些?,难以启齿。”
听得萧皎这样豪爽大气的人都?忍不
住叹气,翁绿萼好奇道:“从前我便注意到了,阿姐和夫君的祖母生了两兄弟,大伯和公爹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为何在公爹去世后,大伯不加以帮扶,也?不约束族人,让你们孤儿寡妇为了守住家产吃尽了苦头?”
想起?萧持背上那道陈年的刀疤,翁绿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军,身上免不了会留下大大小小的疤痕,但那些?都?是?他荣耀、艰辛的见?证,那道为了护住瑾夫人、护住父亲遗留下来的家产不被抢走而留下的深深疤痕,总让她看了有些?眼?酸。
“萧熜,哦,就是?我大伯,那一年,他与我阿耶一同率十万大军征伐东胡。阿耶是?个排兵布阵的能人,率军杀敌也?次次都?冲在头阵上,但那次,我与奉谦本是?不愿他随萧熜一起?出征的。”萧皎想起?从前的事?,声?音冷了下来,随着她说的话,像是?有幽凉夜风钻进床帏之?间,翁绿萼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并非是?我们贪生怕死。实则是?那一年,萧熜身边来了一个谋士,他对其很是?信任。不知何时起?,坊间流传起?我阿耶意欲杀兄上位的流言,我们听过,都?只觉得是?无稽之?谈,但渐渐的,萧熜对阿耶的态度越来越差,俨然是?将流言之?事?放在了心上。”
“不久之?后,他忽然说要举兵征伐东胡人,点了阿耶同去。我与奉谦心里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想让阿耶去。但阿耶说……”萧皎深呼吸了一下,微凉的手上忽然覆上一层温暖,她紧紧握住翁绿萼的那只手,沉声?道,“军令如山,他必须去。可谁能想到,一心跟随兄长,想要收复胥朝版图、壮大平州军威的阿耶,自那一别之?后,再也?没能回来。”
其间还有些?过于沉重?的回忆,萧皎没有提,只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本是?常事?。假若萧熜他们没有做得那么绝情,让奉谦觉察出不对劲,或许我阿耶死于他亲兄长的算计之?下这件事?,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翁绿萼知道这样的事?,问得太?深、太?细,只会让当年经历过的人更加痛苦,她沉默着握紧了萧皎的手,低声?道:“所以长房一家才会在平州销声?匿迹。”
“说来你可能也?不信。奉谦当年说了‘祸不及家人’,他只想萧熜付出应有的代价而已。但长房一家,呵,萧程从小就蠢,长大之?后更是?又蠢又毒,他以为是?奉谦夺权上位,害了萧熜,不知从哪儿听来了主意,划花了自己的脸,装作裘沣派来的死士刺杀奉谦。结果?么,你应该也?猜到了。”
“长房一家做惯了人上人,冷不丁地?让长房与二房之?间的地?位颠倒,他们当然不好过。没多久,他们自己策划了一场火灾,死遁离开了平州。”萧皎语气平静,“你别怪奉谦不敢将事?情告诉你。当年长房一家的死讯传来,我匆匆回了娘家,想要探知实情,看他们死透没有。却听见?我阿娘私下责问奉谦,说他行?事?过于激进,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又说他这么做有伤阴骘,要带着他去寺庙里捐香油、去戾气,再给祖母、阿耶他们上香,让他们在地?底下不要怪罪……这样的话,我听了都?觉得心寒。遑论是?奉谦。”
翁绿萼听了,眼?里的酸涩之?意更重?。
听到瑾夫人说那些?话的时候,萧持,那个曾用自己的后背替母亲挡下致命一刀的少年,凭借着数度出生入死立下的军功,让母亲再度获得荣耀,得到人人尊敬的青年将军,在想些?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茶楼雅间里,萧持也?在怕自己误会他,才不想让她从外人嘴里听到他从前的事?……吧?
“瞧,我又多嘴了。要是?奉谦回来知道我说了这些?话惹你哭,定要恼我。”萧皎轻柔地?替她擦去不自觉滚下的眼?泪,语气变得轻松了些?,“不过好在都?过去了。奉谦娶了你,有了会心疼他的人,也?不算太?倒霉。”
谁心疼他了……
翁绿萼嘟囔了一句,有些?不好意思。
萧皎哈哈笑了两声?,这次来,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奉谦与绿萼之?间相处的样子,但从她不自觉流露的神态、眼?神和提及奉谦时的语气,萧皎都?知道,这对小夫妻之?间的感情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她翻了个身,朝向翁绿萼,认真道:“你别看奉谦平时一堆毛病,但他有一点好,极重?亲情。他待你是?用了真心的,你应该知道。”
翁绿萼默了默,点头:“是?,我知道。”
一直困惑着她的一缕疑思,现在解开了。
为何萧持对她父兄如此厌恶,大概,在他眼?里,父兄以她为质交换雄州平安的行?为,实质与萧熜设计谋害亲弟的行?为一样,都?是?对亲情的亵渎与背叛。
所以他才不能容忍,不能理解她仍牵挂父兄的行?为。
萧皎连着赶了几日的车,刚刚又说了那么多牵引她往日回忆的话,不由得心身疲惫,她抽回手,拍了拍翁绿萼的胳膊:“睡吧。”
翁绿萼轻声?应了句好。
枕侧很快传来萧皎平稳的呼吸声?,翁绿萼看着八宝攒心的帐顶,却是?难以入眠。
不知道萧持现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