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玉娇诧异,在他的注视下脸颊微微发烫:“我…我大着肚子呢,有什么好画的。”
裴瑕道:“女子怀胎,诸多?不易。将你的孕像入画,待到我们孩儿长大了,也可将这画给它看,叫它知道身为人母的辛苦。”
说到这,他忽的沉默下来。
沈玉娇从他这沉默,也明白了什么。
大年初一的清晨,首先该与家中父母尊长拜年。
虽说他们早几日便将年礼和家书送去洛阳,但?王氏一人在旧邸过这个年怕是也不好过。
“郎君。”沈玉娇尽量压下心底那份沉闷愧疚,挤出个笑?,去牵他的袍袖:“马车已经备好,我们先去族伯家拜年吧。若拜完年回来,你还有兴致,我便坐着让你入画。”
裴瑕瞥过她的手,抬手牵在掌心,若无其事?勾了下嘴角:“好。”
夫妻俩心照不宣地选择不提那茬,牵着手一起往外走去。
新年伊始,万物更新。
家家户户门前都?换上?新的桃符,大门两侧的“神荼”、“郁垒”二神画像,在凛冽t?寒风中威风凛凛。
裴氏一族在朝为官者?众多?,但?与裴瑕这房关系较为亲厚的尊长,也就三家,一家为裴氏族伯太子少师裴严,另两家则为国子祭酒裴峎、中书侍郎裴行秋。
大年初一这日,裴瑕与沈玉娇便走了这三家裴氏亲戚。
待到初二日,夫妻俩一早去了李府,给外祖父母拜年。
正好沈玉娇的姨母大李氏也带着两个女儿回娘家拜年,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顿午饭。
说起沈玉娇的姨母大李氏,她当年嫁去勇威候府时,李从鹤还是个四品官,这门亲事?算是李家高攀。李从鹤为着清名,并不想许这门婚事?,但?姨母与姨夫暗生情愫,一个非卿不嫁,一个非卿不娶。
总之当年还有些小波折,这事?母亲李氏也没与沈玉娇细说,最后?大李氏还是如愿嫁去了勇威候府,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她膝下唯有两个女儿,为此?没少被婆母刁难,妯娌嘲笑?,万般无奈,在二表妹两岁时,忍着心酸给姨夫纳了两房妾侍,繁衍后?嗣。
但?她没生出儿子这事?,仍是她此?生无法释怀的心病,也成?为她在侯府中处境窘迫的原因之一——
无论是她上?头的嫂子还是下头的弟妹,都?有嫡长子,唯独她这房没有,总觉连累着丈夫都?在府中抬不起头。
沈玉娇其实很喜欢这位温柔心善的姨母,也知姨母其实很疼她们这些女孩儿,只在这后?宅之中,拥有一个“子嗣”,实在能叫女子的处境好过不少。
这日难得人齐,一家人欢聚一堂,有说有笑?,就连一向糊涂的李老太太这日都?难得清醒了一阵。
直到傍晚,众人才依依不舍辞别,临走前,大李氏还邀沈玉娇初十去勇威候府吃席。
勇威候府的老太太正好做七十的大寿。
姨母相邀,且那日舅母宋氏也会去,沈玉娇想着日后?要在长安城里长居,各府的来往应酬也必不可少,既有姨母、舅母牵线搭桥,便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沈玉娇又随裴瑕走了几家亲戚,直到初五才算消停,能够在院里好好歇一歇。
转眼到了初十那日,勇威候府的寿宴。
裴瑕本打算陪沈玉娇一起去,二皇子忽然?邀他一同宴饮,沈玉娇便让他自?去忙正事?,反正裴瑕还未入仕,与勇威候府也没什么官场上?的来往,她一人赴宴就足够。
因着是姨母家府上?,沈玉娇从前也去过数回,带着夏萤和冬絮两婢子,携着寿礼便驾轻就熟地去了。
这算自?沈家落败之后?,她第一次在长安一干贵妇女眷面?前亮相——
以裴氏宗妇、贤妃义女的身份。
一干赴宴的贵妇女眷们见着她,自?是难掩打量与议论。
沈玉娇充耳不闻,只步履平稳地走到勇威候府齐老太太面?前,面?带盈盈浅笑?,屈膝行礼:“一载未见,老太太仍是这般精神抖擞,红光满面?。今日是老太太七十大寿,玉娘祝老太太日月昌明,松鹤同春。”
齐老太太最初得知二儿媳妇请了沈玉娇时,还有些不大高兴,毕竟沈氏可是因营造宝塔不利而入狱的,现下这沈家的女儿来给自?己祝寿,多?多?少少沾些晦气。
可长媳在她耳边提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别记着她是沈氏女,多?想想她可是裴氏妇。她那夫君敢在朝堂上?拒了圣上?准入翰林院的恩旨,说是要明年下场自?己考,这份海口?,若无十足的底气,天底下有几人敢夸?”
齐老太太一琢磨,觉得是这么个理,若是以裴氏妇来看,这门亲戚走也走的。
于是听到沈玉娇祝寿,面?上?也端出一副慈爱和气的笑?:“好孩子别多?礼,怀着身子还来给我老婆子祝寿,实在是有心了。”
说着瞄向一旁的大李氏,皮笑?肉不笑?:“燕娘,你今日可得好好照顾好你外甥女,莫要怠慢了。”
大李氏笑?道:“母亲放心,媳妇会好生看顾玉娘的。”
又寒暄一番,有新宾客上?前祝寿,沈玉娇便先随大李氏去一旁花厅歇息,与姨母家的两个女儿,十九岁的表姐宝言,十四岁的表妹宝书闲话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