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天边的云压抑又厚重,仿佛随时会下一场暴雨。杨亦雯端着咖啡站在阳台,看到门口那棵玉兰树的花瓣落了一地。家里变得冷清不少,珍姐说最近米都吃得很慢。许子航在他们家的时候,每顿能吃两碗饭,但是速度和姚戈吃一碗饭一样快。今天见到陈思颐,让她想起很多曾经没有在意的细节。比如从来不愿与人分享的姚戈可以让许子航从他碗里夹走红烧肉,比如许子航每次收碗都会帮姚戈一起收。也许她当初是应该用更温和的方式处理这件事,迂回的,婉转的,好让她和姚戈之间的关系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是她仔细回想一遍,如果再来一次,她大概率还是会这样失控。她太慌张。慌张到只能用强权去掌控。“怎么办啊贝贝,我和你练习口语的时候还好,等我对着屏幕又很尴尬,就怕我临场发挥不行。”“你就把屏幕当成我呗。”姚戈知道许子航又见缝插针开始撒娇了,离托福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两个都有点紧张,“我觉得这几天你流畅多了,连接词和转折词用得比之前好。但还是要多准备一些万能的答案可以套用。”“又要写!”许子航哀嚎一声,最近他和姚戈打电话的内容除了练口语就是练口语,姚戈常常聊着聊着就突然给他出一题,导致他现在聊天都紧绷着神经。尽管许子航不想承认,但是他真的开始有点厌学,他叹了口气,有点委屈:“我们能不能聊点别的呀贝贝。”“好吧,你想聊什么?”“嗯……不知道。”许子航真的答不上来,最近他脑子里充斥着焦虑和紧迫感,学校里的学习任务加重,他有时候只能选择先写完作业,再去考虑托福的事。他的生活好像就在学习中循环。不知不觉地,他和姚戈已经很久没有聊彼此的生活了,每天打电话的时间很少,只能在白天黑夜交替的时候偷偷解个馋。“你最近在干嘛呢?”姚戈顶了顶发疼的后槽牙,对自己的生活轻描淡写:“我啊,没干嘛呀,上学,社团排练,周末会和林季森出去玩。”许子航不知道他去打工的事情,有时候忙着就用和林季森出去玩的借口含糊其辞。倒不是故意瞒着,就是觉得没必要讲,只会给许子航徒增烦恼。姚戈偶尔会想到许子航爷爷去世的时候,当时他问自己,为什么他们什么事都不让他知道。现在姚戈多少能体会到那个心理,因为他在远方,怕他难过,怕他担心,所以只想告诉他我这里一切都好。“……噢。”许子航听到回答,心底有点失落,大概是这段时间他真正地开始有了“我们离很远”的概念。他的生活贫瘠到没东西可说,姚戈的生活又无法参与,能够重复的话只有爱你想你。“对了,你月考成绩出来没?”“啊,没呢,明天出。”每次话题聊着聊着就变成学习,许子航兴致全无,声音也低下来,“唉,贝贝,我先挂了,困了。”“好,晚安。”道完晚安却还睁着眼,晚风一直吹,潮湿的空气侵入许子航心底。他让自己放空了一会儿。夜晚总是给坏情绪自动增添背景音乐,让它们自由地跳着踢踏舞,咔嗒咔嗒,踩在心上叫人心烦意乱。如果我考不上呢?是不是要永远习惯这样的状态?这段时间和陈思颐打电话时,能听出他们话里话外想让自己专心高考的意思。在别人看来,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无非就是几年”。那究竟是几年呢?姚戈合上吃完的便当盖子,洗完之后就匆匆回到教室里去,他还有一个ap地理课的演讲稿没有准备好。和许子航相比,姚戈也不轻松。以前上课从来不举手的他,现在为了分数要积极举手提问了。他本来就习惯与人交往淡如清水,自然不愿去参加那些课外的私下聚餐,但在美国这种偏好小组合作教育的环境里,太过独来独往很难在小组互评里拿到高分,所以为了融入这个环境他要比以前更加努力。“姚,我们说好了明天放学去我爸爸的公司做采访,然后结束之后一起去玩激光射击。”姚戈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不显,微笑应道:“好。”这种时候他会觉得辛苦,比国内那种只需要学习成绩好就够的环境辛苦得多。书包内侧的小袋子里有一张大头贴,姚戈时常会翻出来看看。快了,只要再坚持一下,照片上傻笑的人就会来到他身边。高二年段办公室,许子航站在英语老师桌前,请她帮忙改自己这周写的三篇作文。“写得不错,比之前连贯很多,逻辑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