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方叙海已经完全无暇顾及她了,把林教授拉出来对他来说着实不是一个好的决定。没了那些束缚后,林教授先发制人屈膝抵着他受伤的腹部,把他牢牢压制在下面,而后一个冲拳毫不犹豫地挥了过去。“唔……!”方叙海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鼻腔里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下半身被压得动弹不得,他抬手想要反击,最终却被又一个冲拳逼成了防御的横臂。在内心世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林教授的体质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相较的,他像是发了狂一般把这个妄图英雄救美的后生往死里打,拳拳到肉毫不留情。方叙海已经彻底失了反抗的气力,双臂横在脸前做着聊胜于无的防御,完全被动地挨着打。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耳边也响起了持续不断的蜂鸣声,液体从四处流散开,连眼角也有泪水往外涌,也不知是疼得,还是在后悔自己刚才的愚蠢抉择。就在方叙海以为自己快要死在这里时,雨点般砸落的拳头骤然停止,痛感从四面八方逐渐扩散开来,方叙海不敢掉以轻心,一点点睁开了双眼。从双臂间的缝隙里,他看见林教授的脖子上横了一只手臂。那是个格外标准的裸绞动作,林教授的表情看起来格外痛苦,头被迫后仰,因为呼吸不畅而憋得面部通红,他抬手试图掰开卡在脖颈上的手臂,却几乎使不上力来。这个动作,在林晚吟小时候被流氓骚扰时,林教授曾当面用过。后来,也在家亲自教过她,也不知是过于严苛还是粗枝大叶,在自己亲闺女身上示范时也没留情面,卡得林晚吟一度以为自己要被亲爸给谋杀。只是不知道,这个冒牌货有没有这段记忆。而此刻,林晚吟回忆着父亲教授给她的要领,如法炮制在了他身上。她抬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手上的力道没有减轻分毫。眼泪把视线给彻底模糊了,她干脆直接闭上了眼,而下一秒,就觉得身体陡然一松。她惊慌失措地张开了眼,看见的却是百无聊赖坐在地上等待的两人。虞焰抬眼看了看她:“小海呢?”林晚吟没应声,她茫然地晃了晃双手,尚有触感残余在上面。她坐在背后,看不见林教授的脸,但她能感受得到他宽厚的背脊,嗅得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也听得见他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就算是冒牌货,可林晚吟没法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陌生人。那是她曾经的依靠,曾经的自豪,曾经的目标,她在小学作文里曾写道以后要成为一个和爸爸一样的人,然后她做到了,然后她扼死了她的父亲。“你没事吧……”虞焰察觉到她脸上的异样,站起身来关切地问道。“小海他……我不知道,我想他暂时应该没有危险了,可能,可能很快就会过来……”林晚吟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道。“我现在问的是你。”虞焰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你怎么了?”宋踏云依然坐在原地,抬头沉默地望向她,然后看着她颤抖着道了一句:“我看到……我爸爸了。”他吸了吸鼻子,忽然整个人躺了下去。他在想有些人死了还能再见面,而有些人就算活着也永远无法相见。林晚吟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了下来,终于把这面镜子里的来龙去脉都同他们分享了。听到林教授出现时,虞焰垂下了眼,宋踏云歪头望着他,不知他是不是在后悔和自己去了另一面镜子。故事断断续续讲到尾声时,方叙海终于平安从镜子里出来了。身体上的伤痛虽然很快痊愈了,但精神上的疲倦难以掩饰。林教授晕死过去后,方叙海走出了大楼。没多久,便也遇到了针对自己的那位冒牌货——他那已经去世多年的外婆。如果没有林教授的冒牌货在前,他可能就把眼前这位面露慈祥的老人当真了。在他小的时候,父母都很忙,他的童年几乎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两人简单地叙旧谈心后,方叙海知道,自己想要出去,就得摒弃这点恻隐。可他没法对女人,尤其是一个老人动手。没想到最终,是对方动的手。她从口袋里摸出的那把有些生锈的水果刀,曾给童年时的方叙海切过很多可口的水果。然而这会儿,刀尖却对准了他。方叙海不想碰她,甚至都不想看她,只顾着埋头疾步地跑。老人的动作很慢,却依然锲而不舍地追着他。穿过一条马路后,他听见身后传来刺耳的汽车急刹声,而后,他便回到了最初的房间里。四人再次聚齐了,只剩下了最后两面镜子。对于这趟旅途,众人都已经疲倦至极。这种劳累不是来自于□□,而是心灵上的反复折磨。此刻,他们只想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