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这种奇怪的人还不少,人群渐渐聚集了起来,一部分拼命朝乞丐献着殷勤,一部分唾沫横飞地指责着虞焰,仿佛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这帮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被迫一起被团团围住的方叙海忍不住低骂了一句。不进脑子有病,还病得不轻。平心而论,走路上险些被人拽一跟头,那人不仅不道歉,还反逼你给他捐钱,放哪这都是对方的错,当然,在这个小镇除外。虞焰懒得同他们理论,同方叙海交换了一下目光,两人默数了三声,同时迈步冲出了人群。“快追上他们!”身后的大部队很快便跟了上来,轰隆隆跟坦克碾过似的。两人奋力在集市之间穿行着,仿佛在进行一场大型跑酷。眼见着快跑到终点了,集市出口突然冲进来一人,一嗓子划破云霄:“镇长来了!”亦真亦幻(6)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两人难得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集市尽头处,走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一头的发蜡打得油光水滑,从那块明晃晃的金表看来,怕是捞了不少油水。虞焰本想同镇长伸伸冤,但看这模样,决定还是多观察一会儿,没成想下一秒,这镇长“扑通”一声给众人行了个大礼。村民们的表情都很平静,唯独这两个外乡人睁大了双眼,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遍,跪在面前的这位确实就是镇长。“这是什么特别的仪式吗?”方叙海好奇问了一句,结果这镇长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就算是仪式,那不管放在哪儿,也是下级对上级,活人对死人的。“赏你的。”一块发霉的馒头顺着抛物线落到了镇长的脚边,不用看,这种东西也只有那位乞丐能拿出来。镇长伸手捡起馒头,囫囵吞进了嘴里,用膝盖一点点挪到了乞丐身边,而后整个人虔诚地贴在地面上:“谢谢乞丐大人的恩赐。”虞焰真谢谢自己刚刚没有一时冲动,让镇长来主持正义。镇长的跪拜还没有结束,那些村民不管男女老少,脸上纷纷露出了轻蔑的目光,镇长一个个跪了过去,听着那些人的嘲讽谩骂,没敢说上一个“不”字。最后,这种荒谬的行为甚至来到了虞焰脚边。镇长一头的发胶已经被磕乱了,原本挺阔的西装裤这会儿沾满了尘土。虞焰没阻止,但也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到底内心世界的人都只是虚构的存在,不该对他们赋予过多个人的感情,这是虞焰从数百次的来回穿梭之间学到的。镇长磕得灰头土脸的消失在了集市的尽头,虞焰同方叙海正准备离开,那群人却又不依不挠地围了上来,说什么也要让他们给乞丐道个歉。虞焰算是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里,长幼尊卑是被颠倒过来的。作为一镇之长,反而拥有最底下的地位,而四处乞食的乞丐,就算物质上如何贫穷,却拥有了无上的尊敬。眼前的人群越围越多,个个声嘶力竭的,只是为了给骑在自己头上的人讨一个说法,不然自己昔日无尽的哈腰讨好,那就都成了个笑话。虞焰被吵得有些烦躁,脸色愈来愈沉,给一旁的方叙海看得都有些心惧,正准备出声同这群人辩驳几句时,就见身边的人忽然矮了一截。不就是乞丐吗,这玩意儿又没有任何入门门槛。虞焰一秒瘫坐在地上,还扯开了白衬衫两个扣子,随手捡了半个西瓜皮往面前一放:“老子是乞丐,给我捐钱。”方叙海在一旁憋笑憋得脸都涨红了,在人前打扮得像模像样的,处事言语勉强算得上一个优雅的虞焰,这会儿跟撒泼的三岁小孩似的,坐地上装起了乞丐。不过既然在外头,那就得给足朋友面子。方叙海二话不说,也搁他身边坐了下来,把西瓜皮拉到两人中间,同他一起伸出了手:“我,乞丐,捐钱!”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怔得静默了数秒,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临摹下来怕也能像《最后的晚餐》那般留待后人探讨一番。有个人甚至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指尖捏着一枚铜币,身旁有人猛拍了他一掌:“你在想什么呢,乞丐岂是他们这种人想当就能当的。”这一掌拍下,铜币顺势落进了西瓜皮里,虞焰捡起铜币,抬手一丢,铜币从众人头顶上飞过,落进了乞丐的碗里,他拍了拍手:“行了吧。”这招果然是行不通的,趁着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虞焰拉起方叙海便疾速向前跑去。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两个人到底是跑惯了,一顿七绕八绕,先把领头的那个绕晕,后边那群也就自动被带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