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眼中的瞬息之间,他却完整见到了许多从前断续见过的场景:
年轻俊逸的秦王嬴政,把襁褓中的婴儿抱在怀中,笑道,“今日起,你便是寡人的孩子。。。诗云: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有前途光明灿烂之意,寡人为你赐名‘明赫’”。。。
他看到了威仪赫赫的秦始皇嬴政,带着百官在狼居胥山封禅,前往贝尔加湖祭地。。。
他也看到白发苍苍的太上皇嬴政,安静恬淡地躺在金灿灿的青铜棺椁中,而心如刀割的他,却痛得一整日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对秦朝的一切疯狂关注,为什么他会无数次对着博物馆那些秦朝文物,产生强烈的“物是人非”的悲凉痛楚之感。。。
这一刻,明赫手中的资料骤然掉落在地,在男助理略带不满的提醒声中,回过神来的他已飞快跑上前推开房门。
他想起来了,前世的一切他全想起来了!
他迫不及待想进来看看,这位同样叫“嬴正”的首富,会不会就是他的父皇。
随着房门的推开又自动阖上,凭着一腔不计后果孤勇冲进去的明赫,看着那道端坐在遥远桌前高大挺拔的身姿,看着那张与他脑海中秦始皇一模一样的面容,不由怔愣当场,泪水滚滚而下。
而总裁室里保留着前世记忆的嬴正,第一眼便惊喜认出:此人,正是他苦寻多年而不得的明赫!
不是往日他前往各国搜寻到的千万个同名“明赫”,而是来自大秦的明赫,是他的小崽!
看着如往日那般动辄爱哭的明赫,嬴正如千年前每一次那般,踏着疾步从桌前走来,惊呼道,“吾儿明赫,你终于来了!”
明赫透过泪眼朦胧,看着如记忆中那般风姿秀挺的父亲,哽咽道,“父皇,孩儿来迟了!”
这一刻,无比珍惜将明赫揽入怀中,如往常那般轻拍他后背安抚的,不是嬴氏主事人嬴正,而是三千多年前的大秦皇帝嬴政。
今日,阳光正好,喜至福来,诸事皆宜。
在系统规则覆盖的时空星海中,每个离世的历朝先君,都将进入地府。
而每一个抵达地府的他们,皆会无比惊喜地发现:在家族先辈聚居的大宅院中,有一面清波微漾泛着虚光的。。。水镜。
通过这面水镜,他们能看到阳世后人的一举一动。当然,除了隐私行为。
在秦始皇一百零六年时空的地府中,每一日都沉浸在巨大喜悦和自豪中的嬴氏先君们,正在望眼欲穿地等待嬴政到来。
他们刚从水镜中看到,嬴氏一族那位最有出息的好儿孙,已在咸阳无疾而逝——对活了106岁的他而言,这着实算得上庄子口中的“喜丧”。
按他们多年总结的经验,地府一日便是人间一年,纵便夜里才会魂魄出窍,想来至多不过等上一炷香时间,嬴政便会前来地府与他们团聚。
秦献公嬴师隰高兴地擦拭着他那把最珍视的宝剑,打算把它当作见面礼,送给隔了好几辈的好孙儿;
秦孝公嬴渠梁铺开一份竹简,在上面写着嬴政施行的诸项治国方略,打算再与他好生探讨一番儒法道混用之新法;
秦惠文王嬴驷正撩起宽大的衣袖,手握地府专用朱笔,认真跪坐在案桌前,画着一轮栩栩如生的皎洁圆月;
至于秦孝文王嬴柱和他儿子嬴异人么,则在笑眯眯地忙前忙后准备着吃食——地府虽亦有宫人随从,但旁人做的,哪比得上他们亲自动手情义浓?
虽然,嬴柱的“动手”确切来说是动口唠叨,真正主厨的,是当年在邯郸为质硬生生练出一手厨艺的嬴异人。
但论迹不论心嘛,自小养尊处优,从未如先君们那般吃过各种苦头的嬴柱,能亲自莅临烟雾缭绕的厨房瞎指导,已算得上破天荒之举——可见他有多重视嬴政这乖孙。
嬴荡这些年在地府勤学苦练,终于练就了一手轻松举起一鼎的大力神功,此刻正在院中满头大汗扎着马步,双手各举一鼎练静站。
他想早些将这手绝学传授给嬴政,这孩子骨骼清奇,最适合做嬴氏武学继承人!
倒是秦昭襄王嬴稷嫌他们着实无聊,正在一一挨个点评,
“曾祖父,您这宝剑已崩口,政儿绝不会喜欢的,且留着自个儿用罢!”
“祖父,您当日听闻政儿废商君之法、改行韩非所拟新法,不是气得蹦脚大骂么?啧啧,未料到您今日会忽生雅兴。。。”
赶在接收到嬴渠梁圆瞪的怒目前,嬴稷又急忙来到嬴驷身旁,弯腰看了看,继续道,
“父王啊,您画这月亮做甚?以政儿的性子,他可不是喜爱对月赋诗之人。。。”
嬴驷埋首奋笔细细画着,根本没搭理他,这熊孩子,这跳脱性子全不似寡人,倒似芈八子!
看在嬴稷为大秦打下偌大疆土的份上,他这做阿父的,总愿意多包容几分。
嬴稷才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他优哉游哉负手来到厨房门口,吸了吸鼻子蹙了蹙眉,扬声喊道,
“异人,莫要瞎鼓捣!阴阳两隔人世殊途,纵便尔等饭菜做得再香,政儿也吃不进口中,何必勾起我等腹中馋虫?”
嬴柱急忙小跑出来,腆着脸笑道,“父王,我们这是。。。”
嬴稷瞟了瞟他干净的双手,恨铁不成钢道,“拈轻怕重,一事无成!上不如父,下不如子。。。唉,若是寡人的悼儿还在。。。待政儿来了,你最后一个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