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我走不走,狗拿耗子……”安又宁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冷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左昊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并非真的关心。况且若是往常,此人敢骂他,他怎么也要算计此人一番出口恶气,可现下不同以往,他能早离开四方城一天就早安全一天,他没时间做得这许多计较。
左昊又看了安又宁一眼,似乎在心中记下了他这笔账,才不再多言,径直往四方府大门而去。
左昊方出四方府大门,变故突起。
防风如神兵天降,不过一招,左昊便被反剪双手,强摁在地。
谢昙自暗处缓缓走出,沐浴在银白的月光之下。
左昊眼中是止不住的震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想说,我明明已经引诱府中兵勇耽搁在了熙宁院,你的旧主为何还能出现在此处?”安又宁站在庑廊暗影之下,手扶廊柱,一双眼居高临下的遥遥望向门外左昊,淡淡道,“我宁初霁岂会是乖乖任你利用摆布之人?”
前世左昊未曾出面,就能与白亦清合谋将自己算计了去,如今自己又岂能重蹈覆辙?
左昊说的那些为他好的话,安又宁一个字也不信。
再见左昊,他还要助左昊逃生?他没当面一刀了结他都算自己忍耐功夫到家。
左昊不甘道:“可是怎么会!”
明明只差一步,明明就差一点,他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他怎么会败在这里,败在这个他觉得尚有几分天真在的毛头小子手中!
“你怕被发现,一路埋首,怕是也没发现站在魔兵边上那个平日里侍候我的小厮,”安又宁冷笑道,“没办法,谁让你做贼心虚呢?”
左昊嘶声:“你明明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你什么时候……”
安又宁似乎终于看倦了这出戏,不耐烦的打断道:“我不过趁你换衣时写了几个字,又在经过时递与他罢了,蠢货!”
左昊向来是谢昙的智囊,在四方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知,死到临头,竟落得一个蠢货的名头?
简直滑稽。
左昊不可置信的眼刀刺向安又宁,他似乎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瞬疯了般,高声嘶吼,声音怨毒:“蠢货?我是蠢货那你宁初霁就是愚不可及!不过一个替身你还想要谢昙的真心?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只能怨恨一生,下场凄惨,我在下面等你被负身死那一天哈哈哈哈……”
谢昙在听到左昊口中的“想要真心”时,眼底微不可察的闪了一下,待再听到左昊口中的怨毒诅咒,眼神登时如淬寒冰:“防风。”
防风心领神会,立刻卸了左昊的下巴,左昊的怨毒之声顿消,空旷安静的门外只剩下他不成语调的“咿咿呀呀”。
安又宁与谢昙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隔了四方府门遥遥相望,却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先开口。
自从左昊处听了谢昙的隐情,安又宁再见谢昙,心绪只觉更加复杂,让他愈发难以面对。
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谢昙了。
安又宁与门外谢昙目光相撞,却不过一下,安又宁就转过头,垂下了目光。他扶着廊柱的小指无意识的抽动了下,终是一句话也没说,静待片刻后转身回头,向庭院深处走去。
谢昙于第二日夜来找安又宁,是为告别。
夜露深重,谢昙暗色披风上都不免吸了潮意,规整的发丝上亦有星点潮痕。
他没有进明堂,二人在云雾缠月的中庭相见。
左昊伏诛,四方城城务暂了,双卢城一直攻打不下,谢昙要暂时离开四方城,去往双卢城推进魔域一统,怕是要去些日子。
安又宁不知为何心起怅惘,却又觉得谢昙此时离开,四方府守兵更易松懈,亦是他离开的好时机。
“四方府内一应俱全,你可安稳自处。若觉得闷了,就吩咐小厮一声,在城内逛逛,城内走商众多,多舶来之物,也算有几分意趣……”
谢昙说着停了下来,他沉默片刻,看着安又宁又轻轻道了一句:“……我走了。”
安又宁依旧沉默。
谢昙停顿几息,垂睫转身,安又宁却又突然开口。
他声音闷闷的低低的,带着几分不情愿又想说不说的牵强意味:“你……珍重。”
谢昙眼底的光就倏忽跳动,连眸子都亮了几分,他急切回身,却刚向安又宁近了半步,安又宁就受了惊吓般后退了两步,将他再次沉默的钉在了原地。
谢昙看着近在咫尺的安又宁,恍惚片刻后,终是垂睫,站在原地带着鼻音闷闷的“嗯”了一声。
安又宁看着谢昙离开的背影,忽然忍不住想,如果一切能重来就好了,如果谢昙的诸多保护忧虑能说给前世的自己就好了,他一定会与他同望前路,共担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