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容貌生得本就昳丽,这一病下来,美人带病,憔悴楚楚,气息不稳地说话时,萧珏只觉得心口微滞。“皇上,请恕草民身体抱恙,无法起身行礼。”萧珏攥紧了手,骨节泛白。再也忍耐不了了,他泠然开口:“宋微,真病还是假病?”早就被萧珏言语伤得麻木的宋微听闻此言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喘息着道:“过几日,等草民身体凉了,您…不就知道了吗?”心像是陷进了绵密的冰针,又冷又疼。萧珏腾地站了起来,“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突然间就病重了呢?宋微,你又在耍什么花招,难不成,你想假死出着皇宫?朕告诉你,你若不赶快给朕好起来,朕…朕…”他要如何?萧珏断断续续着说不完整。宋微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他勉力起了身坐起,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喘息连连,然后捂着胸口咳血,粘稠的鲜血没过了白皙的指缝,染红了对方的里衣。恐惧与绝望袭来,萧珏抖着手坐了在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鲜血好一阵,才张皇着要叫太医,却被宋微拉住了手,温热的血让两人肌肤相贴间濡湿粘腻,“皇上,不必了…”萧珏闭了嘴,眼睛沉沉地望着他,宋微的另一只手从枕头下掏出了一把匕首,面色平静地扳开萧珏的手,然后放上去。宋微道:“草民,不是突然病重的…草民伤心,皇上,草民一直在被您伤心,我虽然总是笑,可是这里面,它有伤…”说着手指指向自己的心脏,萧珏愣愣地看去。“您一刀刀地往上捅,您不记得吗?也是,您又不爱它,又怎会珍惜呢?”萧珏的心开始慌乱然后被撕扯着,他只能微微垂目稳神。“您信与不信,草民真的要死了。这德馨宫被关久了,可不就像一座坟墓吗?”宋微扯起嘴角微笑,“要不…”宋微突然声调高扬,他猛地拽起了萧珏握着匕首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撞,“您亲自来一刀啊!一刀捅下去,草民就真的没了,您可以亲自看着我死,这样就不存在欺骗了,这样,你我都解脱了!”“你疯了!”萧珏被他瞎得一哆嗦,猛地扯回了手连连后退,撞翻椅子逃避的模样太过狼狈,眼角湿润,是情绪激动后的潮红,他对着萧珏吼:“朕不让你死,朕不许你死!”“可是,要我死的不是你吗?”宋微只是笑,他疲惫地躺回了床上,背对着萧珏,“算了,我不与你争了,皇上,草民累了,我死了以后,您让一个小太监,一卷草席把我裹出去扔了吧,这皇宫,我怕死了都不得安宁。”萧珏的手垂了下来,手上还沾着宋微的鲜血,他干涩地吞咽了好几下,才出了声,“琮琮呢…”“他有你照料…咳咳咳…自然会很好…他还小,长大了就会忘记我…反正,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他的另一位父亲。”那我呢?他没有问出来。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开不了这个口,也服不了这个软…他微微低头,半张脸蒙上了阴影。似是自言自语地问:“你就没有错吗?”然后没有等宋微回答,萧珏又继续说:“怎样才不会死?”“人总是要死的吧,只能说是轻松着走,还是痛苦着走…”宋微背对着他笑,“草民,想出宫…”正是夏季,外面还有聒噪的蝉鸣,无数的藤蔓从心底疯狂地生长,它们缠绕着萧珏,萧珏只觉得,连呼吸都带着血沫子。他抬头望窗外,阳光刺眼,一滴泪,悄然滑落,“朕,允了!”宋微猛地睁开了眼睛……元妃病逝后的半个月后,容将军终于班师回朝。本是喜事一桩,将军府却挂着白绫。一身伤的容将军同皇上在御书房里谈了半日,出来时带回了一纸圣旨。容将军交出统帅三军的军权,辞去了大将军这一职位。皇帝感念其功勋,特封为远安王,封地黔州,一月后动身前往封地。萧珏登基削藩后,唯一封的一位王。宋微一边解开容执明身上的纱布,看着这全身大大小小可怖的伤痕,有一刀甚至从肩处划到了腰侧,一边忍下难过故作轻松地说:“啧啧啧…师弟,这下搞个王爷来当着,天高皇帝远的,可自在了。”黔州并不富庶,远在西南方,甚至有些贫瘠。唯一不算优势的优势,就是在西疆如果妄动攻打凤临时,乘船过了黔江,绕过险要的地势,便可以直达西疆皇城。但这险要有多险要,就是迄今为止,还没有哪只军队过得去。“不过是他在那里。”宋微笑着给他上完药后,看着容执明只用右手穿衣,想去帮却被对方拒绝了。容执明左肩窝被捅了一刀,伤到了筋脉,左手,从此以后连重物都不能拿,恢复得最好的结果,也仅仅只能是动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