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忍不住给彼此传递了一个眼神,又很快看向前方,仿若石雕般矗立在走廊中。
办公室中,暴怒的国王仿若无头苍蝇般在室内来回走动,狠狠喘了两口气后才带着愤怒看向另外站在房间中的人。
对上对方的视线,他的怒火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直接三两步走到首相布莱恩面前。
“那个放火的人是谁?他们居然连最先放火的家伙都没有抓到还好意思询问我要怎么办?!”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任谁都能从他压低的声音中感受到他此时那即将爆发的情绪:“这就是你们内阁精心挑选出来的总督吗?”
即使几乎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布莱恩首相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风度,不急不缓解释道:“而且现在是谁放的第一把火已经不重要了,国王陛下,即使把人揪出来、把人判刑,甚至砍掉他的脑袋也根本无法解决问题,还有可能让一切变得更糟糕。当务之急是考虑接下来要如何处理国内棉花短缺的问题,既然南陆殖民地那边去年的棉花产量无法达到预期,我们就要考虑今年是否还要继续实施去年的政策了。”
首相的一番话总算让年轻的国王陛下找回了一点理智,乌尔里克二世兀自低头思索片刻后发现自己现在真算是无计可施。
最简单的方式当然是直接向军队下令,镇压那些胆敢反抗的暴民,让他们继续种棉花……可“帕纳亚什大屠杀”就发生在十几年前,许多人对它的印象还很深刻。尽管两件事的起因完全不同,可如果他真的下令强力镇压,说不定还真的会发展成另一起“大屠杀”。
当年父亲就因为那次错误的决策遭到整个王国境内以及旧大陆上无数人的口诛笔伐。
就算其中包含着很多暗藏祸心的人故意挑拨,就算后来找到了替罪羊,可所谓的声誉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即使一个人做过再多正确的决定,人们还是因为一次错误的决定就轻易否认他过去的所有功绩。
他的父亲姑且可以用自己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力压制舆论,可他呢?
莱博党现在手里捏着之前他签过字的文件,根本无法往他们身上甩锅,而保皇党这边的心也不齐。
自从自己的长姐玛格丽特公主回到庞纳后,虽然保皇党慢慢有了抬头的迹象,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选择观望和站队。
尤其是从去年开始,这种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以至于现在出了事他宁可找来身为莱博党领袖的布莱恩首相商议也不愿意跟自己的长姐说这些,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比起首相,他现在更加无法信任自己的姐姐。
这实在是件很悲哀的事。原本他选择与长姐和好就是为了压制住越来越不像话的莱博党人,现在目的达到,可他似乎又做了一次“引狼入室”的蠢事……
想到这里,乌尔里克二世忍不住闭上眼,用力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把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去除。
不,一切都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有继承人,不管是依照传统还是法律都不会有人公然舍弃他站到玛格丽特那一边……
“……那你说说,事到如今还能做些什么?”
乌尔里克二世放下手,带着不耐看向对面的男人:“你有什么好方法?”
“目前来说,我们可以先选择其他棉花生产地的棉花代替。虽然价格稍贵,但也可以通过外交和关税上做一些调整,尽量拖延一段时间——这点请您放心,我们已经在做了,至少今年马黎国内的棉花价格还可以稳住。”布莱恩首相顿了顿,继续说道,“其次,是我们去年选定棉花种植地的时间实在太过仓促,如果能让专业的种植人员去实地考察各个殖民地的条件,选出一个更合适的地方,再专门派人手把手教人种植棉花。这样就算第一年的产量不会太尽人意,之后稳定下来也不会太糟糕……”
首相大人的说话声与平时没有区别,吐字清楚条理清晰,没有太多的声调起伏却能让人轻易抓住话中的重点。
可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落到乌尔里克二世耳中时,他却有种凭空被狠狠扇了好几巴掌的错觉。
“……好了,没问你接下来的计划,我需要知道现在要怎么做。”
他咬着重音打断首相的话,不耐道。
话被打断,布莱恩首相倒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依然用平和的声音说道:“如果您说的是南陆那边的事,那您大可不必担心。我们的驻军与那边部落的首领关系一直很融洽,就算有零星的反抗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至于报社那边您就更不需要操心了,听说新大陆那边的战事又出了新状况,估计这两天的头版都会是那边的消息。而民众都是健忘的,之后他们的关注点也会跟着转移到那边,一周之后谁又会关心南陆的那点小新闻呢?”
乌尔里克二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自己想到没有用,这话只有从别人口中、尤其是布莱恩嘴里说出来他才会感到安心。
最令人头疼的事暂时可以放到一边了,国王陛下终于有心情听首相大人说一说近期议院中讨论并通过的提案,像往常一样在该盖章的地方盖章,在该签字的地方签字后,时间也慢慢走到傍晚。
见天色不早,布莱恩首相婉拒了国王陛下的晚餐邀约,笑着恭喜道:“听说王后殿下已经怀孕,您该多陪在她身边,我在一旁打扰实在不太合适。”
闻言,乌尔里克二世脸上那职业的假笑都可见得变淡了些,声音也跟着冷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