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心头仍存着的抗拒,以及不甘就此屈服的自尊吧?
司徒延卿不知道楚越是否明白自己出声相留的理由,可当身子被对方紧紧拥住时,那环抱着的力道与对方真挚的言词却仍多少平复了心头的几分失落,而让他终是下定了决心将香囊交给了对方。
「定情信物么……」
思及楚越接下香囊时所说的话,青年微微苦笑了下,对自己当时竟没有直接出言反驳这点感到了几分无奈。
——他本该坚定不移的心,确实已一点一点地偏向了楚越。
恰似今日有些荒唐的缠绵。
这段时间他们虽常有独处的时候,可楚越就算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也顶多就是松开他衣襟偷香爱抚的程度,从未像今日这般将事态发展到随时可能失控的状况……可即便情况已远远超出了他所能忍受的范围,司徒延卿心下气恼归气恼,却仍是不由自主地盼望着对方。而这份已然凌驾了理智的情欲,一如心头对彼此温存的依恋让他感到无措。
回想起先前种种,青年面色一红,而旋即明白了今日楚越为何不曾吻别的理由……对方的用心让他心头几分甜意升起,却又难免地交错上了些许无奈。
只要一牵扯到楚越,他的心思便有如纠结的线头,剪不断、理还乱。
司徒延卿很清楚:如果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他的沦陷也是迟早的事。可眼下的情况却让他连想避开楚越都极难,更遑论是内心那愈发强烈的渴盼?
那一天,他虽斩钉截铁地同对方说了自己无法给予,可要说他对楚越的「长相厮守」四字全无盼望,自然只是自欺欺人……事实上,那晚离开梦华楼时,见着楚越未曾留宿,他心底都曾不可免地起了几分庆幸,又岂有不对他那番彼此如寻常夫妻般相守的言词所动的可能?
他同样想独占楚越,同样想让那一切醉人的言词、怀抱与亲吻全属于自己。可即便这一切早已唾手可得,他却没有摘取的勇气。
『为什么你我同样看透了对方的心思,可眼下处处占着上风的却是你?』
『因为我是依凭着本心行事,但你却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意而为。在你心底拉距着的力量太多,内外交攻下,又岂能挡得了我的全力以赴?』
不期然间,浮现于心底的,是梦华楼那晚他们曾有过的对话。
楚越总是那样吧?直来直往,喜怒由心,从来不会做出那等违背自己心意的事……在他们关系有所改变之前、彼此对立时,他最常对自己说的就是看不惯自个儿这等世家子弟的拐弯抹角、看不惯那些个虚伪做作的仪礼风范。每每听着他如此言词,尽管司徒延卿总是会毫不客气地予以反驳,可心底实际上却是有些羡慕的……对楚越的奔放随性、恣意而为。
也许,之所以会如此深刻地被对方所吸引,这份向往也是原因之一。
可向往,终究也只会是向往而已。
感觉到身下的马车已再度停了下,压抑下心头那份几欲脱缰的渴盼,确定自己仪容一切如常后,司徒延卿这才带着一如平时的从容淡定下了马车。只是人才刚进府,最先迎来的,却是老管家的一句:
「少爷,老爷让您一回来马上去书房见他。」
「父亲?」
有些不寻常的情况让司徒延卿有些讶异地一个挑眉,问:「有说是为了什么吗?」
「没有,少爷。不过先前御史台的严大人来访,和老爷私下谈了一个时辰多才离开。后来老爷便向老奴吩咐了这件事,想来两者之间多半有些关联。」
「严大人么……我这就过去。」
司徒延卿回想了下朝中可能与此人有关的事情,却找不到什么头绪,遂只得点头应了过、并动身朝父亲的书房行去。
他之所以会被称为天之骄子,除了有个贵为皇后的姊姊外,身为当朝宰辅、司徒世家家主的父亲也是原因之一……作为独子,自小又才华过人,会受到一应长辈的重视自也是理所当然。
可尽管司徒仲明对他也抱有相当深的期望,他父子二人的关系却一直都是疏离多过亲近的。
司徒仲明从先帝时代便是国之重臣,又肩负族长之责,公务族务两相忙,让他除了日常的管教督促外几乎很难有什么时间和儿子培养感情。相较之下,当时仍是太子的高珏反而更像是一位父亲。他陪着年幼的妻弟玩耍、半哄半威胁地逼着幼小的孩童奶声奶气地喊「姊夫」,之后更时常陪着孩童读书习字,乃至于出外游历……也因此,当司徒延卿逐渐懂事之时,对司徒仲明这个生身之父除了生疏外,就只剩下敬畏了。
当然,随着年纪渐长,他和父亲谈话的时间慢慢增加了,可谈话的中心却永远只会是政事或朝中风向,以及世家之间的来往——司徒延卿虽能体谅父亲的难处,可父子之间的感情却不是说培养就能培养出来的。比起父子,他二人倒更像是官场同僚之流,只是利益更为一致而已。
思及此,司徒延卿微微苦笑了下,却还是旋即端正了面容,于目的地的书房前停下了脚步,抬手叩门:「父亲。」
「进来吧。」
许是等待已久,司徒延卿才刚出声,便已听得父亲的应声传来。当下依言推门而入,并在带上房门后朝书案后的司徒仲明一个行礼。
「孩儿向父亲请安。」
「嗯……过来坐着吧。」
「是。」
司徒延卿恭声应了过,却在上前入座的同时不可免地开始打量、揣摩起父亲今日特地召他相谈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