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卿卿一直想办法断绝彼此的接触,那他同样也可以想办法逼得卿卿非得同他一道不可……先前的兵部苛扣之事就是最好的契机,问题只在于他的建议能否为陛下所采纳而已。
这也正是他刻下在此等候的理由。
昨夜回府后,他便连夜赶了份奏折送进宫里,提议是否能让司徒延卿配合他一起针对兵部的钱粮用度及内部控制进行改革。
以他在军方的声望人脉和司徒延卿在此等事务上的能耐,自然是处理起这事儿的不二人选……只是他这番提议虽显得合情合理,可一来二人毕竟立场相对,二来外头又正是满城风雨之际,陛下会做何考虑自然相当难说——毕竟,司徒延卿对陛下而言不仅是一个得力的臣子,更是他最为宠信疼爱的妻弟。有这层关系在,陛下在决断之时自也难免有所顾虑。
只是楚越虽已在递上奏折前对可能的发展做出了种种推断,事情却还是多少出乎了他意料之外。
——至少,他从未想过自个儿能在这份奏折递出不到半天后就得到陛下的召见。
知道这多半是沾了司徒延卿的光所致,楚越一方面有些赞叹于对方所受的圣眷,一方面也多少起了几分嫉妒之情——这嫉妒针对的自然不是他的卿卿,而是那位同他的卿卿关系极好的陛下了——他虽不至于相信外边那些个难听的谣言,可单是想到那位陛下能和他的卿卿如此亲近,而他却连同卿卿私下见个面都十分勉强,心绪便难免有些郁闷了。
便也在他浮想联翩之际,房门开阖声响起,却是那名长年服侍陛下的王公公由御书房走了出,而在见着楚越后朝他笑了笑,道:
「楚大人,劳您久等,皇上召您入内了。」
「多谢王公公通传,本官这就进去。」
不失客气地同对方还了个礼,楚越技巧地弹了枚银子到对方衣袖内,而后方在王公公称许的目光中进到了御书房中。
「知道朕今日为何召你前来吗?」
这是当楚越按制行完礼,并依君王的吩咐上前相谈后,最先听到的问题。
御书房内,正值壮年的帝王端坐于庞大的书案后方,对向年轻将军的神情温和中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兴味。
可被问着的人却没察觉到这一点……强自控制打入屋后就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心绪,楚越恭声答道:「臣以为乃是为昨夜所递之奏折。」
他虽是极受重视的年轻臣子,却毕竟不同于司徒延卿那等御前红人时常有单独面圣的机会,这次又事关自个儿未来的幸福,自然更难以平常心看待……尤其皇上早在他入内前便已屏退了平日随侍的宫人,多少透着反常的状况让本就十分紧张的楚越更是惊疑难定,全靠过人的自制才得以表现出一如平时的镇定。目光略带探询而不至逾越地对向前方的帝王,入眼的却是那温和面容之上若有深意的一笑。1019
「这个答案只对了一半。」
望着前方青年神情间隐带不安的模样,案后的高珏淡淡纠正了他的答案,并阖上了手中的奏折将之搁到了一边。
「你的奏折朕已经看过了,大致上没什么问题……不过要想让朕答允,你得先据实回答朕几个问题。」
「皇上有问,臣必定据实以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希望你这番话不会只是用来敷衍朕的。」
听楚越按着奏对套路应过,高珏神色微沉警告般地这么道了句,而后语气一转、启唇道出了他今日召楚越前来的真正理由:
「你对燕儿是认真的吗?」
「燕儿……?」
入耳的陌生称呼让青年听得一怔,而旋即由帝王的表情及自个儿递上奏折的真正目的明白了过来:「皇上是指卿……小司徒大人么?」
勉强咽下了到口的「卿卿」二字,楚越语调虽仍强自维持着平静,眸间却已难掩错愕——而在见着前方帝王肯定的颔首后,错愕转为浓浓骇然与震惊。
在他想来,皇上今日召他来此,不外乎是对他提议的细节、目的之类的做一番探问,怎料皇上不仅三两下便带过了他的提议,更直接问出了这么个让他震慑的问题?如此情况让楚越本能地便想出言否定,可帝王先前那番「据实回答」的叮嘱却于此时在脑中响起,硬是逼得他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几分挣扎之色浮上英伟面容,而终在迟疑半晌后,双膝落地咬牙道出了实情:
「臣对卿卿确实一片真心,还望皇上成全!」
「卿卿……?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个有趣的唤法,倒让朕有些好奇起燕儿听着时究竟是何等表情了。」
因楚越激动之下一不小心脱口的「卿卿」二字而感叹地这么道了句,望着案前跪着的年轻将军,高珏神色略缓,却没马上让他起来,而是仗着对方没法瞧见自个儿表情这点刻意沉下了音声道:
「你倒是勇敢,就不怕朕治你的罪么?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自个儿应该十分清楚吧?」
「那天晚上确实是臣失了理智铸下大错,臣不敢自辩。但臣对卿……小司徒大人的情意绝无分毫虚假,还望陛下明鉴。」
听君王连「那天晚上」这四个字都说出来了,楚越深深低下头颅又一次表明了心迹,心绪却已是一片紊乱。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饶是他已尽可能地考虑过各种发展,却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皇上会对他与司徒延卿间的事如此清楚……事情至此已可说是完全超乎了他预期。不仅原先针对提案而起的应对全部做了白工,更因眼下的情况而陷入了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