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试吃,开业酬宾。”孙自南懒洋洋地说,“等我忙过这阵子,你可以来我家住一星期,随便点菜,想吃什么给你做什么。”唐楷险些被一口咖啡呛住,孙自南瞥了他一眼,促狭笑道:“别紧张,不会趁机对你做什么的。”唐楷扫视过他的细胳膊细腿,疑惑而真诚地发问:“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认为我需要担心被你图谋不轨?”孙自南:“……”这孙子真狠。他和唐楷打嘴炮经常两败俱伤,孙自南已经习惯了被他突然噎死,于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搭理他了。唐楷捧着咖啡杯,不自觉地眉眼一弯。此时四下寂静,不闻人语,只有山间的风声鸟鸣酬唱相和,阳光犹如碎金肆意挥洒,天地空旷而安宁,却并不寂寞。唐楷一边看朋友圈的推送文章一边感叹:“咱俩好像两个退休老大爷。”孙自南刷着微博回应道:“老大爷这么时髦的吗?还喝espres,不怕喝出高血压心脏病?”唐楷:“……”“不过这地方真挺不错的,安静。”孙自南话锋一转,“等我退休了,就来这儿买栋小楼隐居。”唐楷:“跟大扑棱蛾子一块隐居?”孙自南放下手机:“唐教授,我警告你,再说一个字我就要抽你了。”“其实有虫子也不用怕。”唐楷不以为意地一笑:“如果你隐居的时候愿意稍带上我的话。”孙自南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那个一直悬在他们中间、彼此闭口不提,却始终不能横跨的问题仿佛终于有了答案。孙自南原以为那必然是惊心动魄的震响,却没想到它来得这样轻快,仿佛闲谈一般,翩翩地降临在这个晴朗的早晨。轻易到……近乎轻率。孙自南看起来是个特别能举重若轻的人,但实际上他自己清楚,这些年来走过的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地留下了脚印,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无不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唯独终身大事,从一开始就十分飘忽,像个被人随手递来的玩具气球,并无多少用心,看着光鲜亮丽,实则一戳就破。现在唐楷要他把这个气球当成夜明珠保护起来,保护一辈子,孙自南扪心自问,是个正常人都该犹豫一下。可他胸中仿佛有另一股力量激荡着,想要冲破循规蹈矩的铁牢。就像他希望退休后山中隐居一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始终都在期待逃离、期待自由、期待无所顾忌……期待一切与他个性相反、截然不同的对立面。hastyarriaseldoprovethwell这是hasty这个单词底下的例句,孙自南忘了是什么时候看过的了,此刻却不期然地出现在他脑海中,像是当当作响的警钟,又仿佛某种危险的兴奋剂,引诱着他往疯狂的方向一路狂奔。孙自南扭头看向唐楷,很认真地问了个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你读过莎士比亚吗?”唐楷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文科水平真的很一般,就知道个tobeornottobe,连莎士比亚四大悲剧的名字都背不全。“那就好。”孙自南靠回躺椅上,像是卸掉了心头大石,整个人都透着“松了一口气”的懒散感。他仰头望着远方山尖,似乎是不怎么走心地允诺道:“既然这样,退休的时候可以带上你。”唐楷见缝插针,垂眸瞄了一眼手机,一目十行地扫过百度上关于“婚姻莎士比亚”的搜索结果,看见其中有一条是“莎士比亚关于爱情的名言……草率的婚姻少美满”。他满意地勾起唇角,随手关掉浏览器,在温煦的晨风中愉快地达成了某种约定:“嗯。刚巧我也不喜欢莎士比亚。”当初唐楷提出“做一星期饭”这个要求时,孙自南还觉得太简单,等真正操作起来,才发现好难。倒不是说唐教授难伺候,而是两人一个住城西,一个住城北天海大学附近,隔着半个城市,搬到谁那儿上班都得堵车,只能尽量凑出一个两人都不忙的时间段。孙自南五月底忙完一个大活儿,寻思着终于可以兑现承诺了,谁知菜都买好了,唐楷出国开会去了。等过两天他好不容易回国,又赶上毕业答辩季,整个学院忙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就这么蹉跎到七月,眼看着暑假要来了,孙自南心想这回总可以坐下好好吃顿饭了吧?结果下班路上老爷子一个电话打过来,连句寒暄都没有,开口就要孙自南带唐楷回家参加他老人家的寿宴。孙自南简直无语:“八字都还没一撇……您让人家以什么身份登门?再说就算要上门拜访也得约个合适日子,寿宴上乱糟糟的什么人都有,去了不尴尬吗?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