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啪嗒”一声儿,我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翻了下来,滑过仓央嘉措的手腕,又滴落到我的松巴鞋上,“伤得这么厉害,都不用请白宗来看看么?”我一脸心疼地望住仓央嘉措,他却伸手抹掉了我脸上的泪水,“不用,你帮我上药包扎就可以了。”我吸了吸鼻子,垂低头紧闭了下眼皮,把眼眶里的泪水彻底出清,这才敢继续手上的动作。回身吩咐一旁的侍僧去打了些热水进来,我绞干了巾子,轻柔地擦拭着仓央嘉措小臂上的血迹。清理得差不多了,从小瓷瓶里倒了些药粉儿出来,慢慢地抹到猩红的伤口上。他没出声儿,眉头却是轻轻地拧着。直到我给他缠好柔软的白布,心底才算稍稍松了口气。“这样就行了?”我忍不住又问道,思索再三,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嗯。”仓央嘉措点头,见我一脸不信的样子,不由伸手揉了下我的头顶,“我懂医的。”我被他揉得身子一晃,嘴上却是心不在焉地嘀咕着,“谁知道你是不是庸医啊……”仓央嘉措见我念念有词的,不禁眸光一闪。我扁了扁嘴,突然感觉颊边的汗水顺着脖子流入了颈间的伤口,“咝……”我猛吸了口气,疼得龇牙咧嘴的。伸手想去触摸伤口,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别动。”淡淡的佛香味儿传来,我忍着痛扭开了头。仓央嘉措伸手拨开我颈间的碎发,等了一阵子,热腾腾的巾子慢慢地贴了上来。尽管动作甚是轻柔,但我还是疼得一哆嗦。使劲儿咬住了牙关,这才熬了过去。上药的时候,我只觉得手下的袈裟快被我拧破了。药粉儿一碰到伤口,我的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旁边躲。这样来回了好几次,仓央嘉措终于忍无可忍地将我按在了榻子上。双手被束着举过头顶,双腿又被他的膝盖紧紧顶住,实在没有办法动弹,我只能老实了下来。等到包好白布,身子疲乏得跟脱了一层皮似的。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额上布满了冷汗,拿热巾子擦了两把,才感觉好了一些。在榻子上躺了一会儿,仓央嘉措忽然拽住了我的手臂。我一愣,抬眼看去,身子已经被他抱到了腿上。他垂头至我的颈间,轻手翻开我的衣袖,边察看边低声问道,“手腕儿还疼么?”我怔了怔,下意识地摇头,心底却有些酸楚。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手腕儿被扯痛过,他却还记着……埋头钻进他温暖的怀抱里,我默默地感受着他的心跳,匀律的节拍顺着胸膛传入我的耳膜内,每一下都沉得彷如撞进了我的心底。仓央嘉措忽然手臂用力地圈住了我的身子,紧得有些疼,我不舒服地挣了挣,又怕动作太大扯到他的伤口,只好作罢。环顾四周,侍僧全都退了出去,厚厚的氆氇帘子将冬日的寒冷与肃杀隔绝于外,整个偏殿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儿。偎靠了半晌儿,空气中漂浮着的压抑气息渐渐传入了我的心里。感受着仓央嘉措小臂上的柔软白布,似乎有种莫名的情绪笼罩住了我……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桑杰嘉措对我的敌意已经达到了顶峰。这次让我侥幸逃脱,他必定还会找机会再下手吧。虽然做惯了仓央嘉措的绊脚石,但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绊脚石”的含义,阻碍与牵绊,让人不自觉地想一脚踢开……想到这儿,忍不住地眼底烫热了起来。两手紧紧地环住仓央嘉措的腰,我更深地吸闻着他怀里的清甜空气。其实从桑杰嘉措退位开始,我就隐约感觉仓央嘉措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一直没有行动,或许是存了侥幸心理,亦或是其他。只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法儿再装糊涂了。别的我都不在乎,但我不可以再让他受伤了……“仓央嘉措,你打算把我怎么办?”我贴着他的臂弯,泪水悄无声息地渗入绛红色的袈裟里。脸颊被一只手轻轻拧了回来,仓央嘉措低头看住我,眼底柔光浮动,“他铁了心要你的命,我没办法时刻把你带在身边。”我哽咽了一声儿,眼眶里的泪水却越来越多,“那我是不是要被你丢掉了?”仓央嘉措闻言一愣,伸手将我的身子扶直,“怎么会?”他眉头微蹙地捧住我的脸颊,温热的手指不住地摩挲着我的泪痕,“又开始胡思乱想了……”火热的呼吸喷打下来,烫得我莫名有些害怕,“那能怎么办?还有更好的办法么?”仓央嘉措按住我微微颤抖的肩膀,沉默了半晌儿才开口说道,“有……还有一个人可以护你。”我一怔,抬眼望入他墨黑的眼底,呆滞了许久才猛地甩开了他的双手。拼尽全力挣扎了一下,我“咚”的一声跌坐在冰冷的阿嘎地上。仓央嘉措起身要来扶我,我连忙撑着手臂往后缩,本就不清晰的视线彻底模糊在了一片水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