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来了一个院长,警局来了一个局长,她这位好表哥没坚持多久就崩溃了。
他交代,起因是前段时间欠人的赌债还不上,而那人正好看上了他媳妇儿,说是睡一晚上抵债。他答应了,在约定的日子给媳妇儿的菜里下了药,开门请那人进来,对自己的妻子实行了强奸。
“跟我想得差不多,”张从珂眉头一直皱着没松,一般因为腰疼,一半因为心烦,“他一直就这个德行,之前还想把我拉过去抵债,死赌鬼。”
楼下泌尿科的那场闹剧早已经散了,嫂子被妥善安置在了医院的妇产科,而剩下的两个被带去了警察局,强奸加上赌博,够他们喝一壶。
“你刚刚去看,她情况怎么样。”
“很憔悴,但还算平静。我问了,她愿意起诉,律师那边的招呼我已经打过了。”
“那就好,”张从珂表情和缓了些,“婚要离,钱要赔,最好房子也拿到手。”
闻言,许颂千想到什么,默了片刻,还是问出口。
“房子你不要吗。我们可以和她协商,律师费由我们出,房子到时候还给你。”
“不用了,”她摆手,“房子只是房子,它是给人住的,现在有人比我更需要它。就算哪天一时兴起想要故地重游追忆童年,人家也不会不让我进吧。”
一桩旧人恩怨即将了结,她连腰痛都缓了点,医院床单的消毒水味儿也变得清新许多。
“说起来,这里对我来说也算是故地,”她感受着冰袋的凉意,缓缓吸着气,说,“上一次到这儿,是十一年前。”
两人现在在的这层楼,是骨科住院部。病房门口这条走廊通过去,是中心手术室。
张从珂刚刚伤到了腰,吵架的时候气势不能输,架吵完人散了就在许颂千面前喊疼。医院那边立刻给她拍了片,没伤到骨头,但还是专门给她安排了一个空病房躺着冰敷一下。
她现在趴在这儿,多少还是有些感慨。
“我妈妈就是在这里去世的,骨癌。”
骨癌的病人活动不便,常年卧床。张从珂十分熟悉这种床单味儿,因为只要妈妈住院,她就会趴在床沿睡觉,呼吸间满是这种味道。
“好巧,”许颂千若有所思,“我爷爷也是因为骨癌,十一年前,同样在这家医院。”
“嗯?!真的吗,这么巧。”
张从珂要撑起上身方便讲话,下一秒又被人带着肩膀摁回去了。腰上的冰袋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落下来的衣服也被另一只手撩上去防止弄湿了。
她心里有莫名的、隐隐的预感,心跳越来越来,胸膛压在床板上,震得好像金属架子都在一起动。
“当然是真的。”
许颂千微微笑起来,报了个日期。
“在这前两天做的手术,第二天清醒了一整天,夜晚心跳停了,抢救失败。”
那是爷爷最后一次动手术,没有出远门,而是和他这次一样,挑了这个离家最近的市叁医院,请医生团队从国外飞过来。这场手术不得不做,但是成功地几率很小。手术进行时,一家人都在门口的椅子上等。
时间都对上了。
张从珂奇异地平静下来,还记得问:“爷爷那场手术是在下午吗?”
“嗯,下午四点,一直做到第二天凌晨。我在门口等了十个多小时。”
空气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许颂千,”她笃定道,“我俩那时候肯定见过。”
张从珂妈妈的手术也是在这个时间。在她的印象里,那天这一层楼的两个手术室上面都挂着醒目的“手术中”,门口的椅子上,除了她和爸爸,还坐着另一些人,应该就是另一内手术室内病人的家属。
之所以对那家人印象这样清晰,是当时的她觉得他们穿得都很不一样,气质也和张从珂平常见的大多数人不同。而现在再一想,好像和许颂千家人一一对上了。
那时候她太小了,到半夜撑不住睡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好地横躺在医院长椅上,身上盖着一件外套。
那外套香香的,和医院的味道截然不同,蒙在她脸上,一时间让人忘了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