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丹姝听着他口口声声皆按祁钰所期望地将怨怼诉诸于口,场面可怖又滑稽。
慢条斯理挑起媚眼,讽刺道:“臣妾一条贱命罢了,皇上索性给了他,天子威仪怎可受臣下要挟?”
祁钰听见这话犹如当头棒喝,眼里的怒气被忧疑取代,正如他待明丹姝的心思一般,防范、利用,又控制不住私心在意。
他像是被撕成两半,一半为皇权朝政考虑,舍个妃妾冒险,不费一兵一卒收回西北军权,何其便宜;可真见到明丹姝被挟于剑下时,又控制不住矛盾愧疚。
这与从前他待老师之心,何其相似…
事已至此,断无退路,又说给明丹姝听:“郑穷,朕不追究你擅离职守之罪,放下瑜昭仪,此事作罢。”
“臣的一家老小都去了雍鲁国,唯一在京中的女儿也死了。”郑穷既敢露面,已然是抱了必死之心,还不忘给皇上上眼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纵死,也要拉着瑜昭仪陪葬!”
一直被忽略的吴非易默默走到侍卫身边,接过强弓,拉开,对准郑穷后心…
“将军走好。”松手,一击毙命,力道掌握的极好,并未穿透郑穷的前胸,更未伤到明丹姝分毫。
事发突然,又好像情理之中,明丹姝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
祁钰将她抱回马上,眼神落在颈间一道细细的血痕上,方知郑穷的确是动了杀意。
默了默,轻描淡写:“委屈你了。”
明丹姝随手擦了擦溅在身上的血,当着众人的面故意替吴非易要起封赏:“吴大人救臣妾有功,也免了皇上的左右为难,该赏。”
她没让郑穷动手杀秦瞒刘立恒等人,她和吴非易的关系早晚都会被祁钰知道,没有再避嫌的必要了。
今夜,祁钰如愿以偿地除掉郑穷、试出明丹姝与吴非易的关系,大获全胜,唯独在不知不觉间熄了一颗蠢蠢欲动的爱人之心。
“传朕旨意,晋吴非易为…四品上府折冲都尉。”在众将面前立功,不得不赏。
晚宴波澜起伏便罢了,又生了这样的大乱子,这围场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只好撤圣驾回皇寺休息一夜再回京。
“臣妾以为…皇上是以身犯险吸引郑穷入京,又在皇寺埋伏兵马一举擒获。”明丹姝看着往皇寺一路上布置的兵马守卫,更加确定了大皇子被藏在这。
来时受祁钰误导,以为他是想以身犯险,她才不曾在郑穷身上设防…
“却没想到,误打误撞的,他竟是冲着臣妾来的。”笑意里总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讽刺,别有深意:“臣妾贺喜皇上收回西北兵权。”
“丹姝…”祁钰避而不谈郑穷,本想让她缓缓神,奈何她步步紧逼,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朕知道山姜是瓦寨的人,绝不可能叛主。你让她配合吴秋乐,当众揭露你的身份,是在逼朕!”
他若不当众重翻明家旧案,就必须按旧例处她以斩首之刑…
他喜欢她的剔透聪颖,却才发现这一副玲珑心肠是如此地磨人:“你知道朕舍不得你。”
“皇上收回西北兵权,京中兵权在忠心不二的刘家手里,只剩江南一道兵符在佟伯庸手中已然不足为惧。皇上大权在握…再没借口不替明家翻案了。”
明丹姝听得出他话里话外的为难,却不问缘由,笑吟吟点破:“除非…皇上不想翻。”
刚进宫时,她将他视为能成为在大厦将倾世力挽狂澜的伙伴。
后来,他的偏袒、纵容、“坦诚”,让她以为自己是后宫中自成一格的存在,听他、信他,纵有忧疑也愿持心以待。
到了今时才意识到,他作为皇帝,有情只流于表面,赋予生杀的权利并未对她有半点宽慈。今日他如愿收回西北兵权,山水一程,他与她、与明家,终于到了各奔前程的时候。
“丹姝,你一定如此咄咄逼人吗?”
祁钰早在决定以她为饵诱郑穷出手时,便知道他的利用心思不一定瞒得过她,才事先以事成之后晋位相许诺,却不曾想到她的反应会这样激烈。
“臣妾逼迫皇上什么了?为明家翻案,不也是皇上一直所愿吗?”明丹姝冷眼瞧着祁钰顾左右而言他,心里又酸又恨,面上却未流露分毫,和他仍如往常那般言笑晏晏的语气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