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低着头不再吭声,神色怏怏。
见状,郁齐书霎时就有些后悔刚刚语气严厉了些。
芦花来这里时日不多,她那个世界里的男女之间相处,更多讲的是发乎情,他们大胆而狂野,他也曾入乡随俗过。
不禁有些忸怩,抵唇咳了声,添补地活跃气氛道:“若是他年轻个十来岁,家境还同从前一般,与齐碗倒是没问题。但是,……唉,只能叹造化弄人。”
芦花嗯嗯地应声点头,表示赞同。
见芦花回应自己,郁齐书心下稍安。
“齐碗已经跟人订过亲了,但愿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要再生事端。不然的话,家里人多嘴杂,若给陈家那边知道了,郁家又成了这般光景,两家的亲事很可能就……”
忽然,他的眉心蹙了蹙,“说起来,陈家那边是不是已经该来接齐碗过门了?”
芦花霎时紧张起来。
齐婉早已告诉过她,因为郁齐书的缘故,陈家已经退了她的婚事了。
郁齐书微阖眼,低声计算着日子,“前年定下二人婚约的时候,两家人约定好的是待齐碗及笄之后就来迎娶她过门。齐碗正月出生,今年年初就已年满十五,怎么一直没听说陈家那边来人?”
他睁眼看过来,目光迷茫,眼底深处还带着一丝惴惴不安,紧盯着芦花,想是想从她这里寻求答案和安抚,已平复他内心的不安和不确定。
他这么聪明的人,怕是已经猜到了五六分。
芦花心头猛跳,跳下床去弯腰用力地给他按捏双腿,以此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嘴唇动了动,嗫嚅着支吾开口道:“我那天好像听到母亲,就是你娘嘛,那天婆婆她同张妈提到了齐碗这门亲事来着,她说,我想想她当时好像是说……”
郁齐书见她吞吞吐吐,眉头打结,不耐地追问道:“娘说了什么?”
芦花暗吸口气,强做镇定:“我记得婆婆当时好像说,一大家子刚到乡下尚未安定,且事情千头万绪,没时间给齐碗准备嫁妆。又说这地方小,买不到好东西,要置办嫁妆须得去州府。还说你腿伤未好,就叮嘱公公去信给陈家,说让婚事推迟一年再说。”
许是演技不够好,郁齐书没说话,只用怀疑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芦花被他看得没法,硬着头皮再接再厉,言语轻快道:“其实我觉得推迟了也好啊。齐碗只你一个亲哥哥,她肯定希望自己出嫁的时候,你这个亲哥能牵着她的手送她上花轿,亲自送她出嫁。有哥哥撑腰,她婆家那边才不敢欺负她。齐书,你说是吗?”
芦花鼓起勇气同郁齐书对视,径直含笑望着他,要等一个答复,却见郁齐书的目光渐渐暗淡,他收回了视线,垂睫抿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见状,芦花有些泄气。
忽的跳下床去,将盖在郁齐书身上的薄被一把子全部掀开,然后抓起他一条缠着纱布的腿抱在怀里用力按捏,一边问他:“有感觉吗?”
郁齐书重新抬眼,不解地看了看她,然后摇了摇头。
芦花把那条腿搁下,换另一条故技重施,再问他:“这条呢?感觉到我使的劲儿没?”
郁齐书又摇了摇头。
芦花不死心,放下腿,将两条腿并拢,然后龇牙咧嘴,对着那双小腿使劲儿地又捶又掐又揪,连声问道:“现在呢?痛吗?这儿呢,痛吗?这儿?还有这儿?”
郁齐书还是摇头,已明白芦花的用意,微微苦笑:“别白费力气了。”
芦花强笑道:“现在的情况比以前好多了不是吗?你已经能坐起来了,还能自己翻身。你想想你从前只能躺着呐,现在能坐起来,就是很大的进步啊。慢慢来,肯定是哪根筋不对头,我时时帮你按摩,再叫婆子们多给你熬些活血汤喝,我每天都给你舒筋活血,就不信这没断骨头的腿它找不回感觉。”
顿了下,又坚定道:“别丧气,就算这双腿已经僵死了也没关系。我找个木匠来,给你做一张轮椅,以后我就推着你走。你想去哪儿,我就推着你去哪儿!”
郁齐书幽邃的目光一一掠过芦花的眉眼儿、鼻子、脸庞、嘚啵嘚啵的小嘴,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仿佛要把她看穿,以确定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否真心。
芦花刻意昂起下巴,斜睨着郁齐书,脸上挂着笑,任由他看。
郁齐书并没被她这一腔孤勇感染而顺势自找台阶下,他漠然地低了眼,闷声道:“别笑,苦日子还长着呢。”
芦花却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头脸都埋在他的胸膛里。听着他砰砰的心跳声,也闷声说:“怕啥?只要有你伴在身边,再苦再累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