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知的,只有芦花。
郁齐书见她当着母亲和张妈的面收下衣服的时候倒是淡定得很,母亲一走,房门一关,她人开心得一蹦三尺高,然后手脚麻利地脱了身上不合身的衣裤,压根儿就没瞧到冯慧茹临走时眼底蓄积的风暴,也全然忘了床上还躺着个他。还待再扯肚兜时,他忍不住了,红着脸猛咳嗽,才叫芦花惊觉出屋里另外有人呢。
她红了脸,粉白的脸颊艳若桃李,随后哈哈一笑,跑去了床侧,隔绝了他的视线,但还画蛇添足地拉上布帘子,就在里头足足试穿了一个上午。
郁齐书叫自己的视线努力往别处晃。
因为对面床头帐子上就映着她的玲珑剪影,说了,这幔帐是湖纱做的,轻薄且透,芦花根本没察觉,郁齐书也不好再出言提醒她了。以为侧着脸不去看就没事了,结果,就见到她隔一会儿往外头扔一条衣裙,隔一会儿扔一条出来。
桌子椅子上摇摇欲坠挂的,全是她扔出来的衣裙---她把母亲给她做的衣裙全试穿了个遍。
后来芦花出来收拾,郁齐书听到她抱怨道:“你的房间太小了,缺个更衣室,哥。”
耳听着对面帐子后头芦花哼唧歌儿,一种久违的感觉像陈年佳酿,叫郁齐书醉得嘴角微弯,呆呆地望着帐顶,也出神了一上午。
郁齐书自是不会把事实真相说给芦花听,只语气中肯地给出似是而非的建议:“母亲不太喜欢别人在她面前穿得艳丽,那样会比过她。你先去给她请安,回头再换上这身你喜欢的裙子。”
说她穿得艳丽,不够端庄---娘多半会以此为借口狠狠训斥她,以发泄对昨日她口无遮拦的不满。
“哦。”芦花撇嘴,抬眼冲他笑了下,说:“我知道,女人天生都嫉妒别人比自己美,甭管她多大年纪的。”然后另挑了一套裙子,再跑去布帘子后面,快速将身上的衣服剥了,换上了那一套水绿色的袄裙。
她咕哝着“搞得好正式,怎么到堂屋去请安?”方才打着哈欠出了门。
谁第一个在府中传播芦花的流言,已不可考。
厨房里几个婆子说是听门房说的,门房说是听打更的说的,打更的说是听采买的说的……,转了一圈儿又回到厨房。
最后,推了个入府不久的烧火婆子出来。
“就是新请的烧火婆子讲的!”个个都那么肯定了。
烧火婆子被叫来。
厅里的气氛跟官老爷开堂问案一般凝重、压抑。
老太婆拽着补巴衣服的下摆,很紧张:“依稀记得,好像是,是……是刘姐姐还是哪位姐姐问起我大少奶奶在村里的人缘……其实我一回也没见过大少奶奶,但是听说了她是从王婆子家出来的……王婆子一家人在俺们村出了名的嚣张跋扈,而且她同她丈夫潘老汉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牙公牙婆---这可不是俺编排的,夫人您可以顺便找个牛家村人来问,绝对属实。他们家干坏事,大伙儿都盯着呢,也怕受牵连,万一有个不对劲儿,我们肯定报官的。所以,村里头都晓得她那宝贝孙子的新媳妇儿就是外乡骗来的……虽然没有真凭实据,可是有人见过,说是长得俊俏极了,一看就是外乡人。夫人您想想,那么俊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一个痴肥的病秧子啊?王婆子的孙子不但长得肥头大耳,还有羊癫疯呢,发起病来吓死个人,所以她的孙儿媳妇肯定是她拐来的---她儿媳妇也是拐来的,不信您可以去问刘桂香……哦哦,那刘桂香就是王婆子的儿媳妇,被打老实了,刚来的时候她天天想逃跑……人在做天在看呐,报应不爽,王婆子的儿子瘫了,孙子也死在了洞房里,后来……俺们也不知道她那孙儿媳妇后来怎生处置的,就是大伙儿都那样猜……毕竟,大少奶奶那么巧就是从王婆子家出来的……大少奶奶肯定长得好,才能被大少爷看上,娶来做媳妇儿……”
烧火婆子虽然讲得结结巴巴,扯东扯西,讲到最后,声若蚊呐,眼神儿躲闪,像是十分惧怕说出真相似的,但是前面那么一大篇,众人都是听明白了的。
冯慧茹扶着额头将人挥退了,周保双腿一软跪在她脚下,啪啪地自扇耳光,一壁沉痛地自责道:“夫人,都是我的错!请您打我骂我吧,是我没把事情办妥当,叫郁家蒙受了奇耻大辱。”
张玉凤也跪在一旁,急得抹眼泪,“小姐,老奴也有错,只看人长得好,却没有打听清楚她的身世来历。”
“不关你们的事,”冯慧茹气得心口疼,“是我脑袋被驴踢了,竟然将我儿子这事儿交给李小莲的人来办!”
“哼,一定是李小莲那臭狐狸精出的主意,她就想看我的笑话!我儿都那样了,她竟然往火上浇油,好歹毒的妇人!”
“我怎么能这么蠢呢?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张玉凤和周保劝也不是,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恨自己没有火眼金睛,瞧出那大少奶奶的真身来。
春燕掀帘子进屋来,附耳给冯慧茹说大少夫人来请安了。
冯慧茹一拍桌子,怒目道:“玉凤你去,叫她堂前好生跪着,待我亲自审问她!”
先招来李进忠对质。
李进忠百般狡赖:“大夫人,您要说我故意害大房怎么可能呢?您想想,外面人都说的是郁家郁家,可不是说的大房。我对郁家忠心耿耿,我也算是半个郁家人,我称老爷可称呼得上一句“妹夫”呢。所以,如果郁家的名声有损,那我跟我表妹小莲出门也抬不起头啊。”
“大夫人,您千万别偏听偏信。我在牛家村这么多年,哪家哪户什么样人我都一清二楚。那潘家老头儿和老婆子是村里出了名的会做事,一家子都是村子里的大能人。您听说过这老话吧?穷山恶水出刁民。咱牛家村虽不至于穷得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但是村里头真正会识字的没几个,人还懒,成天不思量怎么把庄稼种好,收成多点,多挣些家业,偏就爱嚼舌根,都是闲出来的!他们最看不得哪家富裕了,盯着人打胡乱说,什么都编排得出来,真恨不能用口水就把人淹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