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鸽的呼吸不由得重了几分,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他终于明白了,之前唤醒自己的心痛,究竟来源何方。他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将泪水硬压了回去,只是用目光继续追随着谢臻的身影。就在那一刻,尽管谢臻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但叶鸽忽地便感觉到,先生一定也看到了他。两个人就这样,远远地,默默地,没有出声,也没有对视。他们都知道,眼下只有如此,才是于对方最好的保护。随着谢臻的走来,那个隐藏在巨石之后的身影,也终于动了动,略带苍老的声音从他口中响起:“你来了。”谢臻停住了步子,目光淡淡地划过地上的苏家母女,很快便转到了巨石那边。但他却只是这样看着,直到对方再次出声,他才回应道:“是,大哥,我来了。”巨石之后的人忽地笑了起来,他终于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火堆边。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厚重的铁衣,倒当真像是孽火中生出的罗汉。“老三,你是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铁罗汉,或者说是谢威,站在谢臻的对面,开口问道。谢臻抬眼望着他,又或是仅仅望着他们之间的火堆,没有回答。究竟是什么时候?他自己也说不清了,也许是很久以前,也许又只是刚刚见面的一刹,而最终让他认定的,却是那晚苏太太与他说的话。为了谢家,究竟是谁,会同样用着为了谢家的名义,做下了那些事情--流着光华的银鲤自谢臻的烟杆中游出,属于谢威的指印似两片鱼鳞,从银鲤的身上剥落,悬于谢臻的面前。而后谢臻慢慢地,取出了那张钱票,将它一点点展开,露出了染血的指印。不需对比,已然有了答案。谢威又笑了起来,他边笑着,边骂道:“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好心教他们锁兽取魄,他们却出尔反尔,怕损阴德不肯继续。”“没想到,竟是想用这东西来威胁我,白白搭上那一村人的性命。”“大哥!”谢臻终是忍不住,打断了谢威的话。他微微闭眼,不愿看着记忆中一向慈爱的兄长,慢慢撕去伪装,露出凶恶的本相--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你觉得我做的不对?”谢威听后,却没有任何住口的意思,反而暴怒喝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你得了半虺璧,能干干净净的活了,可这世上短命之人,从不止你一个!”谢臻骤然明白了,那孟良五口中所谓短寿的命数,说得其实并不是别人,而是谢威自己。“所以,你就这样,妄顾人命吗?”谢臻睁开了半阖的眼眸,灼灼地望着谢威:“大哥自己想活,就能屠了整个村子,就能吸取别人的福运,就能对那些十几岁的学生下手?!”“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谢威依旧振振有词,他伸手指着地上的母女说道:“我这是为了你们,为了谢家!”“若是我死了,谁能撑起谢家?是老二那个不中用的东西?”“还是你?一个只知道玩戏子睡男人,败坏门风、有辱祖宗的混帐!”谢威的话,向一根根淬毒的针,狠狠地扎进叶鸽的心头,他攥紧了手,完全无法想象此刻,谢臻听着这些恶毒的话,从自己最为敬爱的兄长口中说出,会是怎样的心情。他紧张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谢臻。却不想在谢威这番恶言之下,谢臻倒是怒极反笑,他死握着手中的半虺杆,语气尽力平静地反问道:“这番话,在大哥心里压了很久了吧?”“是,”谢威毫不掩饰地点点头,往日里那虚假的亲情一扫而空,只剩下怨毒与轻蔑:“怎么,在外面出尽了风头的谢三爷,听不得这真话了吗?”“不仅我这么想,整个谢家,整个沧城的人都是这么想!你以为凭着手里头那几个钱,就能堵住他们的嘴了?”“你丢尽了谢家的脸,丢尽了祖宗的脸!”“所以,你就想要了叶鸽的命?”谢臻再不退避,步步紧逼向谢威,周身的气势随之如山而起:“你以为要了他的命,就能保住谢家的名声。”“但你发现要不了他的命,于是索性就想要我的!”谢威被谢臻怒意逼得后退几步,正当他想要继续反驳呵斥时,却见谢臻敛了声色,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大哥,你太贪心了。”“我贪心?”谢威浑身微微地颤抖着,一字一字地磨道:“我不过是想要守住谢家而已,这算什么贪心!”谢臻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他知道,谢威早已将自己的残忍与贪念,冠上了最为堂皇的借口,偏执仿若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