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怎么就早了?”谢威拄着拐棍,又在地上磕几下,絮絮地说着:“你那几位嫂嫂们,不都是十五六就进了谢家,怎么放文莉身上就早了……”谢臻不言,只是劝慰地又给谢威添上半盏茶水。谢威看看弟弟的神情,知道自己又“古板守旧”了,只好摇摇头妥协道:“行吧,行吧,他们年轻人的事,就由他们去吧。”“大哥这样想就对了。”谢臻笑了起来,见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阴云,想来是快要下雨了。他怕叶鸽淋雨,于是就抓紧劝说道:“您为谢家操劳这么多年,也该自己偷个清闲了,实在不行还有我看着呢。”“偷什么清闲,”谢威的目光也放远了,像是喃喃自语:“我这一辈子,就想看着谢家好,怎么都看不够的……”谢臻站在桌边,垂眸间便看到了谢威的头发,似乎比上次相见时,又添了几抹白色。他的兄长,终究是老了……谢臻刚想再劝劝谢威,让他宽宽心,却不料忽地听到门外传来--叶鸽的惊呼声。却说,叶鸽在谢臻进了书房后,便挑了个背靠竹林的石凳坐,高挑而茂密的竹子遮挡了炎炎的日头,倒是难得舒爽。可没过多久,天就阴了下来,怕是要下雨了。那凉风一阵阵地吹着,将他身后的竹林吹得摇曳作响,连带地上的影子,也变得凌乱纷杂。叶鸽起先并不怎么在意,但靠了一会后,便觉得薄衫有些抵不住凉意,身上越来越冷了。这种冷却好似并不单纯,像是趁着那乌云蔽日,偷偷氤氲而出的,直往人骨子里钻,甚至还浸染着森森的阴气。这时候,叶鸽身后的竹林传来响动,沙沙地似寻常风吹竹叶,又仿若掺杂了人的脚步声。叶鸽右手握住了钢笔,仔细分辨着身后的声音,暗暗地警惕起来。风忽地停了,竹林中的声响也消失了,唯有天光还是昏昏地,四下中静得怕人。叶鸽不敢放松,因为他感觉得到,有人正在看着他,正站在他的背后,那片茂密的竹林中,看着他。那视线一寸不离地落在他的后背,几乎惹得他浑身发毛。叶鸽再也不顾什么了,打算直接去书房寻谢臻。可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刹,身后的视线仿佛也随着他动了。他每走一步,那视线便靠近他一分。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难挨,叶鸽终于忍不住,屏住呼吸,慢慢地转过身子,向竹林的方向看去。因着没有了阳光的照耀,叶鸽只能看清竹林靠外的几层,再往深处去,便暗得不可见了。可不知怎的,他忽地又觉得那道来自竹林的视线,就这么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刚只是错觉吗?叶鸽并不敢妄下结论,决定还是先去找谢臻再说。就在他回身准备走向书房的瞬间,一张满是血痕的白脸,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两只纯黑的眼珠乌溜溜,疯狂地在眼眶中打转。叶鸽的心险些被吓得停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口中随之惊呼出了声。书房中的谢臻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推门而出,人还未到,半虺杆中的浓烟已冲涌而出,转眼就把叶鸽面前,那鬼一样的人给捆到了地上。“鸽儿,伤到哪里了?”直到被谢臻拥进了怀里,叶鸽胸中积压的那口气,才算是堪堪舒了出来。他尽力地摇摇头,双手却下意识地抱住了谢臻的手臂,仍不住地微微颤抖。“大太太,大太太您怎么到这里来了。”一个小丫鬟边叫着边跑进院子,很快就看到了被谢臻捆在地上的人,立刻手足无措起来。“她是……大太太?”叶鸽惊愕地看着不远处,那个身穿破衣,蓬头垢面的女人,她虽被白烟困住,但仍旧不断地扭动着身体,嘴中时而低语,时而嘶吼,全然是疯癫之态。“唉,”这时候,谢威也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他一脸悲苦地看着地上的大太太,转头跟叶鸽说道:“是下人不好,没看住她,吓着你了吧?”叶鸽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身靠着谢臻的胸膛,心中一片混乱。谢威也不等他答话,立刻让小丫鬟去叫来其他的下人,把大太太给扶走了。“大哥……”谢臻将叶鸽从地上抱起来,他虽知大太太如今也算是因果轮回,咎由自取,但终究有些同情谢威的。谢威看上去却并不想与他们多说大太太的事,抬头看看越发阴沉的天:“好了,这天快要下雨了,你们也快回去吧,我……我再去看看她。”谢臻与叶鸽无言,谢威说过之后,就拄着拐杖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佝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