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在商战中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可感情上,他却懵懂迟钝如稚童,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何为爱,又该如何爱人。
江绥没有见过亲生父母,从有记忆起,他就被养在义父膝下,义父脾气暴躁不近人情,只要他做得稍有差错,义父就对他拳打脚踢,从未给予过他半分温暖与爱意。
他的童年充斥着严苛的训练、冰冷的怒斥、暴力的拳头,每次他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他又能奇迹般地被救活,继续忍耐着新一轮的残忍鞭挞,挣扎着在地狱中苟延残喘。
直到义父死了,他才得以喘口气。
江绥开始修身养性,学习栽种粉蔷薇,努力活得像个正常人。他喜欢粉色娇嫩的花朵,比血的颜色温柔,又不至于让他忘记,现在宁静的生活之下,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暗流涌动。
江氏高层将他视作江霁深的营养器皿,他的任务就是像精心饲养粉蔷薇那样,悉心培养江霁深,直到把他托举到江氏最高的位置上。
最开始,他的确没有非分之想,老老实实地扮演着辛勤园丁的角色,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江氏,忠于江霁深,如同忠于义父。
因为,他没有感情,没有欲望,像一座完美合格的冰冷机器,一切的转机在苏橙蛮横闯入他世界后出现了。
苏橙热情善良,跟他身边的人截然不同,拥有旺盛的生命力,就像一棵郁郁葱葱、茁壮成长的橙子树。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就被他吸引,被苏橙收留的一个周,是他接触色彩最多的时候,原来除了粉色外,还存在千千万万种颜色,皆融在苏橙的调色盘中。
苏橙的出现,弥补了他从小到大缺失的温暖、颜色与情感。
缺什么,就越容易追逐什么,等回过神来时,却发现早已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压抑的破碎哭声传进耳朵里,终于拉回了江绥飘远的思绪,他抬眸望向将手臂横在眼前,牙齿紧咬下唇的苏橙,心脏像是沉浸在冰冷的海水中,泛着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生平第一次反思,他真得错了吗?
苏橙感觉太丢人了,在谁面前哭,也不能在江绥面前哭啊!可是他就是忍不住,眼泪跟决堤一样。
江绥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心都要碎掉,可是,他没有哄人的经验,也不明白苏橙为什么会这样伤心,难道就因为他设计害死了苏晓?
他迟钝又茫然地思索。
如果是这个原因。
“苏橙,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江绥伸手拉过苏橙细瘦的手臂,刚要说话,苏橙已经飞窜起来,张口就用力咬在他的前臂上,刺痛顿时沿着神经传到脑中。
江绥强压下推开苏橙的冲动,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他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苏橙的头发,笨拙地尽可能地安慰苏橙。
苏橙竟然有些痛恨人只有一张嘴,一副牙,要不然,他就可以扑上去咬住江绥两只作乱的手。
江绥不顾从手臂上持续传来的痛意,斟酌着字句,生平第一次耐心又细致地解释:“还记得上次我被你捡到的时候吗,我差点就死掉了。”
苏橙凶狠地叼着他手臂上的软肉,他才不会错过每一个死咬住江绥的机会。
他苦于无暇回答,否则,他一定气势宏伟地吼回去,老子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救了你!你这样的人渣就该横死街头,最好腐烂了都没人去收尸!
江绥刻意不去看苏橙的表情,他继续自顾自说:“那次是苏晓派人追杀我,要不是我反应快,拐进了一个阴暗的小巷子,根本不可能甩掉那波杀手。”
苏橙微微蹙眉,这种类似电影里的桥段,怎么会在现实世界中上演呢?
“所以,我并非无缘无故要置苏晓于死地的。”江绥抓住一切机会洗白自己,企图用三言两语就能洗刷满身的罪孽,苏橙都快气晕过去了,不自觉又加重了牙齿的力道,最好把江绥的肉给撕咬下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又恶毒的人?
“你不明白,我和苏晓,注定是你死我活的,他就是一条蛰伏在阴暗地的毒蛇,轻易还杀不死,所以,最奏效的办法,就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烧死他。”江绥冷静地分析,眼里闪烁着诡异的暗光。
他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迅速掩饰住眸底的阴鸷,平静地再次扔下一枚炸弹:“你恨我杀了苏晓,杀了你的亲人对不对?”
一滴滚烫的热泪冷不防砸在江绥的手臂上,他吓得赶紧缩回手,无措地盯着苏橙。
苏橙吐出几口血沫,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江绥,你是不是没有家人?苏晓就算再混蛋,之前对我多么恶劣,可是,他是我的哥哥啊。你到底懂不懂!”
他朝一脸冷漠的江绥咆哮,歇斯底里得像个疯子。
苏橙的爆发令江绥更加慌乱,当下就将残忍的真相脱口而出:“你根本就不是苏家的孩子,苏晓自然也不是你的亲哥哥,我没有杀你的亲人啊!”
苏橙如遭雷劈,脑子里唰一下空白,手脚同时发冷、僵硬、颤抖,他眼前仿佛有无数白光闪过,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终于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查过,你是燕婉一个闺蜜的孩子,当年她的闺蜜招惹上不该惹的大人物,所以就把你托付给燕婉,后面你的亲生父母就在荣城销声匿迹。”
“你肯定很奇怪,苏晓才是燕婉的儿子,为什么他没有跟你一起长大,那是因为,她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仇家带走,差点被杀死,却被好心人救下,十几年后,好心人离世前又把他送去孤儿院,燕婉辗转反侧终于找到苏晓,所以那时候才把他带回家。”
“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怀疑,燕婉对你的情感,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这次我不过给了他们一笔钱,他们就忙不迭把公司卖给我,并且出面领走了你和苏晓的骨灰,卷着钱转瞬消失在荣城。”
苏橙目瞪口呆地听完,却没怎么听懂,这对他冲击性实在太大。
耳畔回荡着嗡鸣声,苏橙感觉胃部一阵抽痛,他疼得扑到床边,双手紧紧地攥住床单,生理性泪水大颗大颗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