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去,会客厅里的家具都被撤掉了。空荡的室内正中央摆了张病床,挂着水。这样病重,但是陪护的人很少,只有一位高瘦的中年男人站在床边,手里拿着记录本写着什么。听见开门?声,他转过头来。“这位就是越晚小姐吧?”他神色温和,“我叫卫询,是周太爷的主?治医师。”他弯腰摁了下按钮,把病床抬起来,露出周太爷的脸。是一张蜡黄的脸。一看就是久病缠身,大限将?至。但是他的眼睛却很亮,像一毫精光,笔直地投向越晚的地方。他抬抬手,示意越晚过来。卫询见状,拿着记录本走到他们俩身边。“周先生,太爷爷想跟这位小姐单独说话。”周随没理他,抱臂轻哂一声,视线搁在越晚身上,不挪动半分。“我一个人可以的。”越晚推推他。一个快要?病死的老人能对她做什么呢?周随略皱了下眉,嘱咐她:“有事就叫我。”说完摸摸她的头,转身跟着卫询往门?口走去。一扇清漆木门?闭合。越晚走到周传的床尾,同他平视着,等他先开口。可是沉默延续的太久了,若非周传眼缝里漏出来的亮光,她几?乎要?以为他睡过去了。“你……”周传干瘪的嘴唇忽然蠕动了一下,打?破了寂静。“过来点。”他声音不大不小的吩咐。听着语气足得很,全然不像垂暮老人虚弱犹疑的调子。越晚走过去,想了想,还是低下头让他看得更清楚点。“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周传却又?不说话了,耷拉的眼皮费力,使劲地撑起来,眼睛瞪大了看她。缩小的漆黑瞳仁在一片浑浊的眼白?上,审视的目光让越晚心里不大舒服。她直起了背,却被周传从被子里探出来的一只干枯左手狠狠揪住,把越晚的脸扯得更近些,几?乎要?贴近鼻尖。越晚吃痛地去掰周传的手,明明枯瘦如柴,却纹丝不动地握在她的发尾。他的目光把越晚脸上的肌肤一寸一寸仔细掠过,像是在确认什么,专注又?阴鸷。时间被头顶悬洒的亮光无限拉长?,越晚有些难熬。她也回看向周传,可不论怎么打?亮,也做不出和他眼神里一样愈来愈重的相识。终于,周传扯动嘴角,松开了扯着她头发的手。“怎么还是你。”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厌憎的意味,让越晚蹙了下眉。“你认识我?”她也懒得用敬语了。周传笑脸阴森森的,凹陷下去的眼窝更像一团抹不开的黑雾,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跟你父亲,实属不太像。看照片的时候,我还以为认错人了。”越晚眼睛忍不住睁大些,“你认识我父亲。”她不禁想到盛闻给她的那版光盘,里面声音苍老的主?人。“你去过……平江的赌坊。”越晚的声音都开始打?颤,“你知道?我父亲赌债的来龙去脉,是么。”她没用疑问句。周传笑了笑,竟然是和周晓琳如出一辙的,有些怜悯的笑。“是啊,”他说,“我还知道?是谁害了你的父亲。”越晚手心腻出一层细汗。她的脚趾在高跟鞋里蜷缩起来,屏住呼吸,亟待周传的下一句话。他说话突然慢悠悠起来,像是一把斩首的刀,□□控的人一点一点转着绳子放下,想多欣赏一会人面临已?知宿命的恐惧。“过去了这么久,你觉得是谁?”他把问题反抛给越晚。她轻抿了下嘴。“杜宗田……盛闻?”越晚觑着周传的神色。周传说:“两个小人物,怎么能全无罪责地让一个人送命呢。”“所以是有人在背后帮他们?”这么想,确实。盛闻那时候甚至连盛家集团都没把住,杜宗田也是个连职称都没评上的普通老师。哪怕盛闻许诺他日后转去帝大,杜宗田也未必会信一个陌生人,做出这样离谱又?高风险的事。“是我啊。”周传在她思索的间隙,平静地扔下一颗点燃索引的手榴弹。世界在耳鸣里静止一秒。她被炸得粉身碎骨。“……什么?”越晚有些艰难地抬头,又?重复问了一遍。“无冤无仇……的。”“是么。”“你让我周家丢了唯一直系的接班人,还算无冤无仇么。”周传猛地双手一撑,从床上坐起来,厉声斥责她。“周随被接回来的那天就总想着往平江跑,一开始我还当他劣性没除,喜欢乡下地方。”“后来放他去了一次,我就知道?,他是对一个小姑娘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