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一个外头来的人家,在上巧村老实巴交过了快十年,还是头一回有今日这般大的日子。
梁老汉一张苦瓜脸上也难得有了些笑意,吊着个胳膊,到处同人寒暄,神采奕奕的。
农村人以双数为吉利。梁家院子里,席一共开了六桌,每桌席上的菜也是六大碗。
除去几样寻常的素菜,还各有一道烤兔肉和萝卜炖羊肉,用粗陶大海碗装着,被从灶房出来的帮工一碗碗放到各个席上。
一时间,偌大的院子里只剩唏哩呼噜吃席的声音。
上巧村虽是靠山,野物不少,可深山危险,又有狼群出没,村里头会打猎这把式、敢往那老林子里头钻的,满打满算也就梁川一个。
寻常人家平日里吃肉,一般就是自家养的鸡鸭鹅,猪肉都是舍不得的,顶多逢年过节再割点五花肉。
这山上的野兔野羊,更是几年都难得吃上的,就是在城里,也是得花好几十文才能买到的东西。
有妇人阿婆带着孩子来的,此刻筷子就只懂得往抢抢的往桌上伸,夹了好的再堆到自家孩子碗里。
吃了一阵,才又开始敬酒喝酒。
敬完了长辈那席,又到了平辈那桌。
马有财、王柱子、王石头还有另外几个村里头的年轻汉子,都端着碗站了起来。
王石头笑着说:“川哥,难得能跟你喝一回酒,这回可得给大伙儿见见量吧?”
这几个里面,除了马有财大他们几岁,其他的都跟梁川差不多年纪,大多数都成了亲。
上巧村在北边,村里的汉子们吃粗粮馒头长大,一个个都生的不矮,平时又下地种田,五大三粗,皮肤黑黑的。
梁川往这边一站,又比人都高了一截,身板是结实精瘦的,看着挺唬人。
十八九岁的年轻汉子,正是爱热闹玩笑的时候,平日里梁川话少,又都见过前些年他发疯打人打出血的样子,大家多少都莫名有些怵他,今日却不一样。
再硬巴巴的人,到了娶媳妇这日,也端不了什么架子。
是以王石头这话一说,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
梁川脸上表情依旧不多,却端起碗,跟大伙儿碰了一碰,自个儿仰头先喝了。
一碗下肚,是神色如常。
“好!”王石头叫了声,又给他满上,“川哥,再来!”
这就是摆明了想灌灌他了。
梁川眉心微微一动,看着碗里的酒渐渐满上,竟也没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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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幺被梁川背回来之后,就被送进了房。
这会儿,他正一个人坐在屋里的炕上,好奇的打量这间房子。
比起他在家里时睡的那间小一点儿,却收拾得很齐整。
炕上铺着红被,枕头也是红色的,看着就喜庆。
陈小幺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屁股底下硌的生疼,犹豫了几秒钟,把两只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摸出几粒花生。
凑在鼻子前头一闻,还能闻到香气。
他把花生捏在手里,又在床上乖乖坐好,侧耳便听见窗户外头传来杯碗碰撞、吆喝叫好之声。
想来是外头的人在吃饭了。
不听还好,可此刻,陈小幺只觉越听越饿。他低头摸了摸肚子,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花生敲开吃掉了。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再偷偷拿几颗花生出来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本来就在偷偷干坏事,突然有人进来,陈小幺吓得一抖,连忙把手背在后面,抬头看去,眼睛都心虚的睁圆了。
进来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小姑娘,手里捧着一碗面,大约是也被陈小幺这样大的反应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