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彤的工作已经提前做完,这是她数百年来第一次有过节的?念头,窝在家里的?沙发上,开着空调裹着毯子,荀若素在一旁给她“素手砸核桃”。客厅里就她们两个人,电视开着,节目是随便放的,反正每年到了这时候各家电视台如孔雀开屏,不是红色就是橘色要不就是橘红色,张口闭口就是拜年的吉祥词,听与不听或听哪一家意义都不大。薛彤嘴刁的?很,吃核桃要吃整半块,碎了的?边角荀若素自己解决或是堆放在果盘中,留着哄孩子。蒋长亭曾经指望荀若素是一根绳索,能拽着薛彤向着伟大的光明奔跑,结果却是薛彤魅力惊人,两人一并坠入了骄奢淫逸的深渊,在这深渊里,荀若素还给剥橘子砸核桃,薛彤则在帮体质寒凉的?人捂膝盖。厨房就比客厅热闹多了,今天晚上要来得人不少,芳姨忙不过来,便请了妹妹和?准妹夫来帮忙,准妹夫是个厨师,荀若素的?好友,当初也是她介绍认识。据说荀若素十三岁时吃得那个糖霜蛋糕,就是出自此人之手,但他现在已经是一家大酒店的?主厨。晏清也在,他家住的?不远,开车来回也就一个半小时,除夕夜本该在家过,偏偏七大姑八大姨离得更近,邻里邻居全是亲戚,听说晏清找了份好工作就全挤在他家,晏清是连夜逃出来的,这会儿正卖力展现自己的?价值,试图赖上一整晚不被赶出去。钟离和秦语挤在角落里帮忙剥蒜洗菜,秦语之前的?记忆碎片化,有很多?记不起来,对外的?理由是302省道?车祸中头部受伤加上惊吓过度,但性格变化不大,还是有些冷淡,她胸口跳动的心脏被荀若素注入了感情,冷淡归冷淡,终于会笑了。这群人里,钟离的年纪原本是最小的,她之前对秦语都抱有几分尊敬,但现在的秦语是个名符其实的?小学生,由于刚刚拥有正常人的感情,有时候比小学生还迟钝些。钟离正在经历一个非同寻常的?青春期,朋友们逐渐疏远,也很难用之前的?视角来看待世界,幸好秦语也有差不多?的?经历,当钟离觉得自己很惨时,回头看看秦语,心里舒坦不少。当然,被人当成“安慰剂”的?秦语曾经认真抗议过,又被钟离一包糖收买了。“妈,外面又下雪了!”秦语坐在小板凳上,隔着玻璃门望向外头,路灯下全是飞舞的?阴影。作为雪来说,这些阴影有些太大也太肆意了,逃脱了地心引力,不往下?坠,倒像是往天上去,芳姨正站在水池边,闻言张望一眼,赶紧将百叶窗全部拉下?,连门后的都没放过。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叮嘱妹妹和钟离,“我回来之前谁都别出去,也别往外看。”钟离自然清楚为什么,芳姨的?妹妹虽然一头雾水,但她蒙薛彤关照多次,所以也不多?问,只做好自己的?工作。芳姨有些紧张地闯进客厅——厨房开着火,油盐酱醋下?锅,一边炖着肉,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还在炒菜,什么味道都有,以至于芳姨闯进客厅后才嗅到了纸张焚毁的?焦糊。“老板,外面下得不是雪吧?”芳姨有些紧张。“是烧毁的?黄纸,”薛彤站在落地窗前,“灰烬被风一吹,昏暗的?灯光中就像是一场鹅毛大雪。”芳姨的?声音有些发抖,“可是好大的一场雪啊。”从屋中望出去,洋洋洒洒绵延无际,仿佛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飞舞的?灰烬中。“放心吧,今天晚上不会有事发生。”薛彤回头笑了笑,“只是在清旧账而?已。”“那荀……”芳姨话未说完,便顺着薛彤的指引看向了门外。荀若素穿着件单薄的?大衣站在灰烬中,那些黑色的、如雪般的碎屑落在她身上便消融不见,外廊的?灯光有三档,第一档偏暗,是一种让人宁静的?暖黄色,荀若素在暖黄色的灯光里如同神明。随后,芳姨听到了哭泣声,千千万万的?哭泣声充斥着耳膜,若不仔细分辨,只当这是一阵呼啸的狂风。“啊,我最小最能惹事的?妹妹啊,”随着开门声,蒋长亭优雅但绝望的?嗓音猝然响起,“你这次又做错了什么,外头竟然全是灰烬?”他又道?,“不是说有年夜饭可以吃吗?我腾出时间可不是为了工作。”“这是老师回来的第一个除夕,”薛彤示意芳姨安心回厨房,她道,“除夕除夕,旧岁至此而?终,老师缺席这么多?年,你当人间没有怨言?”蒋长亭:“这些灰烬……”“是老师缺席的?这段时间里积累下?来的悲欢苦乐,无边业障。”薛彤努嘴指着外头,“悲欢苦乐归荀若素,业障归老师。你这个当大哥的有没有带点压岁钱,我好歹是你妹妹,荀若素好歹是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