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出来,子期放下书卷笑道:“可算醒了,这是要攒足了精神守岁么?”云眷看窗外暮色将至,整个不簪院似乎极是寂静,伸了伸懒腰,摸摸脸颊,侧耳听了听,笑道:“不知不觉竟睡了这半日,院中只剩咱们两个了么?”子期递过一盏热茶,摇头笑道:“非也,应当是还剩两家人。”云眷双手捧着,饮下一小口,奇道:“哪两家人?”子期笑道:“阿薛、阿七、七月,这是一家,还有咱们一家三口。”云眷一愣,垂头笑道:“是我粗心,竟把她忘了。”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柔声道:“还有四个多月就能见到她了,明年除夕夜咱们一同守岁。”忽地停住,轻轻问道:“子期你说月牙儿现在在做什么?按常山这边习俗,应该是在准备今夜家宴吧?不知道她用不用下厨会不会”皱眉不语,用指尖轻轻划着桌披。子期握住她手,在自己脸颊上暖着,笑道:“自然是要准备,但不是家宴,只备些茶食便好。”“哦。”云眷应了一声,忽地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不必下厨么?”“他们回门那日我曾问起此地年俗,子成道宣朱两家因亲如一家,打从他记事起两家便是一道守岁。近些年来常山茶楼酒肆常通宵不歇,两家往往便寻一处酒家,又省事又便利。三日前小朱师兄不是让子成来送请帖,邀咱们一起守岁么?咱们若应了,想必也是一同在杯酒家用晚宴,累不到月牙儿的。”“原来是这样,那丫头煮茶尚可,想必”云眷吐了吐舌头,讪讪一笑。子期见她面色略显尴尬,知道她心虚,不由噗嗤一笑,道:“无妨,她已经嫁过去了几日,就算今夜她要下厨,亲家也是不允的,再说”拖长了调子,见云眷一双明眸紧紧盯着自己,笑道:“商议婚仪之时与小朱师兄闲谈我便说过,咱们家月牙儿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擅厨艺,他和师姐还要多担待。”云眷愣了片刻,抬头问道:“那小朱师兄怎么说?何师姐呢?”“你那小朱师兄说‘我家是娶媳妇儿又不是招厨娘,阿瑆在家就从不下厨,子成早年随我出门走南闯北,厨艺倒还过得去,可家中仆妇不少,那用得到他下厨?我平日忙着生意,没时间打理家务,阿瑆长于女红,闲时喜欢作画,不擅理家,若瑆又小,照料她也很耗心神,现在家中缺的就是当家理事的少奶奶。’如此说来,月牙儿嫁过去后只管掌事理家。之前我们在乐川她便帮我打理家务,又跟你学了这几年,素来长于此道,朱师兄夫妇人虽精明但处事却极厚道,否则也挣不来这个家业,月牙儿不会受苦的,你安心。”“哦。”云眷点了点头,面有惭色,轻轻挽住他胳膊,贴上脸颊,道:“其实这话本应在内宅妇人之间闲谈,何况我与他们还是昔年故交,只是我素来口笨,拙于闺阁内宅诸事,怕说错了话反生嫌隙,幸亏有你。”“你虽不精闺闱琐事,却有内宅妇人比不了的好处,正是‘术业有专攻’。年终岁末,你怀着身孕,又嫁女儿,虽是双喜,你却也加倍的辛苦。”子期顿了一顿,握住她肩膀笑道:“来,穿件暖和的外衣,咱们去看夜景。这些时日听当地人言常山城夜景极美,除夕之夜更是不同。”云眷极是开心,回房换了一套浅色锦缎袄裙,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罩住全身。乌发简挽,想了想,翻出一只木盒,取出那只“逐月”别在发间。出了内室,抬头笑问道:“这样好不好看?”子期看她内着淡色袄裙,外罩烟霞紫锦缎斗篷,发间有簪,宛若新月,衬得她面容清丽端雅,笑道:“当然好看,我的娘子穿什么都好看,怎么今天想起来戴四叔送的这支发簪?”云眷笑道:“还记得很多年前,除夕之夜和四叔去看烟火、看街市夜景,那是平生过的最开心的除夕夜,当时戴的就是这只发簪。何况,这簪子和斗篷相衬。”“确实好看,不过单这一支也太素淡了些,闭上双眼。”云眷依言闭目静坐,只觉子期取了什么东西别在发间,听他说了一句:“好了,看看。”睁开眼,一面打磨的极光滑的铜镜中映出自己的面容。乌发之间除了逐月,另多了一只玉簪,簪头是一朵半开的桐花,便是颜色也分紫白两色,紫瓣白底,与真花极似。“月牙儿去挑陪嫁首饰那段时日知道你身怀有孕,便想买件礼物送你,后来选中了一块紫玉,说玉保平安,你喜欢紫色,且与你平素衣衫相配。只是玉有白斑,我便画好图样,让玉匠依着纹理斑点琢了这朵桐花,想着你必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