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道:“大哥戍守边疆,无诏不得擅离,三个儿子被他带入军中,大嫂娘家也在那一处。几年前父母去后大哥便道此生愿守边护国,至死不离,家中祖屋祖业一概不要,尽数归我所有。”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望向云眷:“你以为如何?”云眷眉头微皱,放下账本,望着他缓缓道:“不要怪我直言,如此甚是不妥。”子期心中一动,偷偷打量她神色,摊了摊手,问道:“为何不妥?母亲临去前当着我们三人如此分派,兄姐二人可并无异议啊。”云眷摇了摇头,拿过一个橘子,细细剥着果皮,温声道:“公婆子女有三,家产却尽归你一人,如此便是大大的不妥。须知家中子女众多的,父母最要紧的便是一碗水端平。若区别对待,偏疼偏宠,被偏爱那个若再视为理所当然,最后无一例外会手足不睦,家宅不宁,‘不患寡而患不均’便是这个道理。大姑与大伯对幼弟体恤照顾、不计较家产是他们厚道,咱们切不可把这情分视作理所当然。”见他神色凝重,摆了摆手道:“我并非对双亲不敬,有意与他们分驰,只是想到了什么便说什么。”子期心头一热,问道:“依你说该怎么分才好?”云眷望着他双眼,见他眼中全是问询之意,全无促狭之色,略想了想,道:“大姑家居繁华富庶之地还好些,大伯一家久居边疆,苦寒之地,物产不丰,甚是不易。依我所见,倒不如从家产中分出两份,分别交于大姑与大伯。祖屋不动,但也不为我们一家独有,以后大姑归宁,大伯省亲,还有一个落脚处,手足之情,原该如此”子期一直侧耳倾听,托腮凝视云眷,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向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喃喃道:“我一直深悔当年未能早些提亲,以致隔过十几年,白白蹉跎了这许多岁月。可我今日觉得这许多年的等待原来是如此值得,妻贤如此,再无所求。”若是当年提了,你心中所向未能割舍,势必拒我于千里;若是当年提了,便是你愿意,我也舍不得你屈于内宅手段,折于妇人算计。所幸,我未错过。云眷,人生有你,真好。云眷见他真情流露,心中也满是欢喜,揽住他头颈轻轻道:“我曾真心对身边每一个人,虽能赢得别人的真心相待,但唯有你与月牙儿让我觉得这世间值得。”腊月二十七,云眷再理了一遍宅中琐务,给仆妇杂役每人发了一份丰厚的节钱,令各自归家,只留少少几人听差。自老主人去后,数年之中,公子与小小姐居家守孝,宾客往来不多,宅务清闲,且两位主子都是随和的脾气,众人虽为仆役却过得甚是安适。前些时日见公子带回的新夫人每日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不禁望之生寒,均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伺候,孰料临到年下,夫人体恤惠下还打赏丰厚,人人均是喜出望外,不住口地赞叹。这日午后,门房报有贵客带厚礼来访,说是夫人家人,已让进正厅奉茶。夫妻二人到了正厅,云眷见是柳暮,又惊又喜。夫妻二人对柳暮行过大礼,因与四叔一家已有三载未见,久别重逢,云眷泪湿眼眶。待问起怎么不见四婶与堂弟,柳暮道二人比他早了月余动身,先去岳丈家小住几日再回家,算算时日,母子二人此时应已到了昌平。管家奉上礼单,道亲家叔公送来十数个木箱,问如何安置。柳暮笑道:“晚了些时日才知道你大喜,贺礼备得仓促,洑儿你可不许怪四叔。”云眷接过管家手中礼单,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碧玉狮子一对、青玉如意平安佩一对不论玩器摆设、笔墨纸砚,皆是成双成对,心中感激四叔四婶相待的情谊,合上礼单,交到子期手中。柳暮叹道:“我得知你大喜之事时你四婶刚刚离开两日,她若在,衣衫首饰也必定不少。四叔于这些不通,无法为你准备,甚是汗颜。不过,好在我家洑儿最爱的是书卷笔墨,不是闺中脂香。”子期收了礼单,一揖到地,道:“早就听娘子言道四叔四婶待她如己出,四叔心意,子期在此谢过。”柳暮上下打量一番,对云眷颔首而笑:“有婿若此,到底是我家洑儿有眼光,也有福气。”当晚,子期安排夜宴,奉柳暮为座上宾,邀了族中叔伯相陪。柳暮少时为官,至今二十多载,举手投足间气度从容,威严中自有清雅之气,且因保养得宜,虽年近半百,望去不过而立。梁垣一族向来以诗书传家,对云眷本就颇为接纳,如今见她至亲长辈如此,更是满意,倾谈之下,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