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言重了,他本就是内门弟子,我身为掌事师父关心他也是理所应当。其实他颇有慧根,只是一时为情所困,若勘破情关,反而于他修身养性大有好处,到时候放眼忧黎诸弟子,再也无人能出其右。”广容子点点头,默然垂首,缓缓道:“这道理我何尝不懂?若是在以前,我反而觉得这是好事,是磨炼更是修行。但是现在我盼着他心想事成,与意中人相偕白首,生儿育女,开开心心过完这一生。”云眷知她经历诸事之后心性大变,却不曾想与之前竟似有天渊之别,心中讶然,只静静听着。广容子望着天边冷月,长叹一声,怅然道:“年轻时意气太盛,常以剑法为傲,但是经过了那场变故方知世上最锋利伤人的不是手中之剑,而是心中由傲慢与偏见铸成的无形之剑,虽于发肤无损,但却摧心折肺,越是年深日久越是伤人。伤了弟子不说,还伤了你、云锐、清萧和清锋。若能回到最初,我”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她性情一向刚硬,此刻借着月色可见她眼眶中晶莹有光,显是极为伤怀。云眷不知如何劝阻,默然不语,只伸出手去轻轻拍拍她肩膀以示宽慰。不知过了多久,隐隐有箫声传来,似穿云破月,似御风而行,虽隔得甚远,但吹奏者精于此道,将箫曲曲折回环处演绎得婉转缠绵,如情人间的婉转轻诉,如坊间歌者的低吟浅唱,忽如远在天际,忽如近在耳边,中者欲醉。二人默然静听,相顾无言。广容子侧耳听了一会,叹道:“梁垣公子真是有心,自知你换了住处夜不安眠,便夜夜以箫声相伴,情深若此,令人好生羡慕。云眷,你终究是个有福气的。”提起佩剑,悄然离去。云眷回到住处仍无睡意,从排架上取了一小坛红曲,走到窗边,就着箫声月色凭栏而饮,箫音远远传来,便如君子,雍容徘徊。耳边想起广容子那句:“若能回到最初”扪心自问:若真的回到最初,回到岔路口,自己是不是也能选另一条路?是不是会遇到另外的人、发生另外的事?云眷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人生匆匆,终成过往。今夜无风,星疏月明。以此浊酒,慰我余生。子期,谢你相伴!明月,云眷敬你!左右逢源云眷连去了几封家书催促,直到五月初,天气渐热,月牙儿与子成才从常山返回。离别近月,月牙儿又长高了些,容色越发明艳动人,先与双亲叙了别情,又指着满满两车物事请云眷分派。子期与云眷看着诸般物事不禁愣住,忙问都是何物。随行的仆妇说这是夫人送的衣料首饰,那是宣家夫人给姑娘备的用物吃食,另有常山特有土仪若干。子期作势皱眉吸气,打趣道:“你这是把义父和子成家的家底都搬来了么?都搬来本也无妨,要紧的是可把爹爹和娘亲的脸丢得干干净净喽。”月牙儿随子成去了常山吃百岁宴,之前子成曾在家书中言明要请一位好友到家中盘桓数日,有劳双亲费心照顾。宴席上他并未张扬,只安排了人妥善照顾,宴席一了送完宾客便带她去见父母亲族。朱微何幼瑆夫妇见惯人情世故,小儿女情窦初开,这些心思那里瞒得住?众亲眷知道子成在外读书饮食起居多蒙这女孩父母看顾,言谈之间便甚是客气。细细一打量,见她容颜娇美,且美得极为端正,举手投足间满是大家风范,更带了几分喜欢,不住口地称赞。朱何二人知道月牙儿是云眷之女,虽是惊讶,但却更加放心了一层。待要安排宿处,朱何夫妇苦留月牙儿在府中居住。月牙儿道子成许久不见父母与妹妹,一家四口正好共聚天伦。世妹尚在襁褓之中,离不得人,自己留宿此处还要伯父伯母分神照顾,于心难安,由仆妇陪同寻间客栈落脚便好。一家三口心中明白她如此也是为着避嫌的缘故,正是闺中女儿应有的端庄矜持,口中虽不再强求,心中的认可却更深了一层。朱微挑了一间离家近且极大的客栈给月牙儿落脚,好好拜托了掌柜细心看顾,又打发了两个嬷嬷过来陪伴伺候。子成将日程安排得极满,每日朝食过后便来相请,或带她去各处游玩,或请她过府做客。朱微每日忙于生意应酬,子成偶尔相随,便留下她陪伴何幼瑆母女。月牙儿或是陪何幼瑆闲话家常,或是逗若瑆玩耍。若瑆已过百日,颇能认得几人,月牙儿每一逗她便止不住地咯咯而笑。宣予之妻已有两月身孕,因何幼瑆育有两个孩儿且刚刚生产不久,有时便随宣予过府向她讨教生育经。某日,众人围坐说些育儿琐事,子成说起云眷在书信提及不放心月牙儿独自在外,怕给朱师兄与何师姐添太多麻烦,催她速归。宣妻本就艳羡朱家儿女双全,又见月牙儿实在娇美活泼,便向宣予提议收月牙儿为义女,希望有这么一个光彩照人的孩儿在侧,腹中骨肉也能如她一般美丽可爱,宣予自是赞成。待问及月牙儿,道要请示过父母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