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想到有这样行为的人,不隻是自己,心头竟涌现出意外地安慰。
江叙从西服内衬的口袋裡掏出瞭盒烟,取出一支叼在嘴角,动作娴熟地打火点燃,左手的中指和食指夹著烟。
“你问我为什麽过来啊。”他吸瞭口烟,又放下,语气恶劣,“有什麽办法,警方通知我过来,给老头子付丧葬费,我又不能不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吞吐著烟雾。许言清无法在白雾之中看清他的表情,也无法得知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这个男人一贯的嘴硬。
“那我也是,警方通知,不好推辞。”许言清说。
江叙看著许言清皱巴巴的白衬衫下摆,不拆穿他的虚僞,反而突兀地笑瞭声,没再说什麽,将手裡的烟盒和打火机递瞭过去。
“来一根?”
许言清没有推辞,从烟盒裡抽出一根。
血脉相连却老死不相往来的两兄弟,此刻倒是意外地和睦——一起在亡父坟前抽烟。
——死瞭的江越安,才是好父亲。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我们的关系,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恶化的?”许言清忽然问道,他的目光看向远方,好似很真诚地问江叙,“我有些不记得瞭,好像从一开始,你就对我很不友善。”
江叙像是听到瞭什麽笑话似的,冷哼瞭一声。
“所以,你觉得是我先不友善的麽?”
两人对视瞭一眼,双方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写著——明明是你先开始的!
这是在小孩子吵架吗?!
是吧。
江叙在墓碑上把烟头摁灭,盯著那黑色的烟头痕迹,恨恨地说:“你总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
第一次见面?
许言清目光空瞭下,随即被思绪拉扯著回到瞭两人的童年。
那是某个冬日的雪天,地面堆积的雪非常非常深。许言清依稀记得,父亲牵著年幼的江叙走到站在廊下的自己面前的样子。
天很晴,光线很明亮,父亲的眼底映著温润清凌的雪光。
他牵著的那个孩子,带著毛领的兔子围脖,个子不高,每踩一脚雪,都会陷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就这样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少年的许言清面前,男孩抬起头,有几片雪花落在他脸上。
父亲罕见地笑瞭,对他说:“”阿清,这是你的弟弟小叙。
这个叫小叙的男孩,仰头看著他,充满瞭好奇,喊他:“清哥?”
……
许言清的目光顿瞭顿。
听到江叙毫不客气地打断瞭他的思绪,说:“需要我提醒你,后面对我做瞭什麽吗?”他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难堪。
做瞭什麽?
许言清唇角勾起一抹笑。
他记起来瞭,在父亲离开之后,他装作对江叙友善极瞭的样子,轻轻把小孩抱瞭起来,语调非常温柔地说著残忍的话:
——“弟弟,我把你扔进雪裡,怎麽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