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好像跟他开瞭一个巨大的玩笑,那个时候,他以为上天垂怜,自己得到瞭所有想要的,可是如今看来,隻是上天短暂地给瞭他一点甜头,再一件一件地收回……
得到过再失去,甚至比从未得到过更加残忍。
从未得到过,起码还有个念想,可以骗骗自己,那些没什么好的,就算得到也就那样,可是得到过,感受过那些荣耀与温情,感受过那些最美好的东西,霎那间失去,才是让人锥心刺骨。
难道是自己杀业太重,所以上天才要全部收回?
他望向瞭自己的手掌,明明洗过瞭手,却觉得怎么都洗不干净一样,留著一股血腥味,难以褪去。
副官端来一碗白粥,面露难色道:“少帅,吃点东西吧,我知道这些东西实在是难以下咽,和您在皖城裡吃的相比肯定差远瞭,可是,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将就一下,人是铁饭是钢啊,隻有活著,才有希望。”
李皖舔瞭舔干的起皮的嘴唇,目光落到瞭瓷碗边沿上,那裡不知何时被磕破瞭,有个缺口,好像随时都会裂开。
副官赶忙将缺口转瞭过来,对著自己,而不是少帅。
李皖也没在意,接过碗,一饮而尽。
白粥很稀,像水一样,他都隻能吃这样的食物,手下的士兵就更加难捱瞭,更何况城中的百姓。
不知怎的,李皖觉得自己过不瞭这一关瞭,在他死前,如果能为百姓做点什么,也是极好的。
“如果投降,他们会怎么对待这裡的老百姓?”李皖突然问。
副官一愣,好像魂魄离体一般,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少帅嘴裡听到“投降”二字。
“我不知道……敌人一向凶残,没有宽和的美名,这裡又一直是皖军的地盘,敌人必定是害怕城裡有皖军的奸细,他们一向秉著‘宁肯错杀三千,不要放过一个’的理念,到时候城中恐怕会掀起腥风血雨。”
“也就是说,不成功便成仁。”李皖像是对副官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今晚的月色很好,皎洁明亮,可是这样好的月色,他还能看几时呢?
副官有些犹豫,却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思前想后,有一计谋,不知道少帅认为可行否?”
“说来听听。”李皖淡淡道,既然已经陷入瞭最坏的境地,再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步呢?
“他们的目标是少帅,我愿意扮成少帅,趁著月黑风高,带十几人杀出城外,当做靶子,到时候敌军一定会追击我们,少帅大可以趁乱逃出城去,等到瞭皖城咱们自己的大本营,再集合兵力,反攻过来。”
“可是那样,你会死的。”李皖握紧瞭拳头,一路上,他已经看过瞭太多士兵牺牲性命,隻为瞭保全他活著。
副官正襟道:“为少帅而死,死得其所!”
“可是城中的百姓呢?就这样对他们不管不顾瞭吗?”
“少帅,如今是危急时刻,隻能顾得瞭大节,顾不上小节瞭啊。”副官劝说道。
“小节?难道城中三万百姓对你来说就是小节吗?”
“三思啊少帅,乱世之中,比的就是谁更心狠,谁更豁得出去,百姓的生命固然重要,可是少帅才是我们的主心骨,属下不能拿少帅的性命冒险!”
李皖背著手,说:“敌人如今兵力有多少?”
“大概一万人,我军一千人,他们兵力十倍于我军。”虽然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副官还是不得不承认道。
“硬攻不行,那么智取呢?从古到今,也不是没有以少胜多的先例。”
“以少胜多何其难?我脑中隻浮现出三场战役,第一场便是刘秀与王莽之战,那时天上陨石坠落,衆人皆以为刘秀为天选之子,上天都在帮他,汉军士气大振,尽数歼敌,也就是凭借此,刘秀建立瞭东汉。再往后,便是赫赫有名的赤壁之战,周瑜火攻曹操军队,可那也是借助瞭东风,若没有天时地利人和,怎么能够成功?最后,就是淝水之战,苻坚号称前秦天王,大军压境,想一举击破东晋,统一全国,可是最后东晋出其不意,让苻坚军队措手不及,发生踩踏,白白失去瞭机会……可故事毕竟是故事,上天站在哪一边实在不好说,少帅真要一试吗?”
“尽力一试也比困守孤城要好,若是试都不试就投降,也太窝囊瞭吧。”李皖的脊背挺得笔直,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神情。
“如果少帅决意如此,属下一定会殚精竭虑,为少帅保驾护航,哪怕赔上我这条性命。”
“好。”李皖拍拍他的肩膀,“城中的粮食还能顶多少天?”
“不到十天。”
李皖眉头不由得皱瞭起来,才十天,也就是说,十天之内,他要想到解围的方法,并且成功实施。历史上,如果弹尽粮绝,城裡一定会陷入混乱,甚至发生人相食的惨剧,如果真到瞭那一步,和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他急需一点好运气,哪怕一点,就能够让他静下心来想办法。
目光落到瞭腰间的口袋,李皖似乎在寻找什么,眼中有些焦急。
“少帅在找什么?”
“平安符……你看到我的平安符瞭吗?”李皖喃喃道,有些失神。
“哦在柜子裡!”副官从床头的柜子拿出,这平安符已经沾满瞭血迹还有泥土,几天前,敌人炸药爆炸,李皖陷入昏迷,副官从枪林弹雨中将他背瞭回来,那个时候,平安符掉到瞭地上,副官知道这对他很重要,便收瞭起来,没想到少帅现在居然想起来要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