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影将鲜花插在花瓶裡,微笑道:“再怎么说你也是病人,看望病人当然要准备这些瞭。”
原来,楚飞歌很幸运,他的心髒偏瞭几厘米,所以子弹并没有射到心髒,隻是失血过多,人还是很虚弱。手术成功后,楚飞歌央求炎曜助自己假死,他不想再当唱戏的楚飞歌,而是想尝试一些新的生活。
巧合的是,炎曜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暗夜组织一定时刻盯著楚飞歌的消息,若是知道他被救活瞭,难保不会第二次刺杀,这会让楚飞歌再次陷入危险之中,如果真是这样,就不知道有没有这次这般好运瞭。
楚飞歌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讽刺的是,那次过后,他居然觉得黑袍人说的有道理,如果他就这么死瞭,到底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瞭,等我好瞭,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能不能找到另一种可能。”楚飞歌如是说。
“那么陆菁儿呢,与你是什么关系?”
楚飞歌的目光望向远方,开始讲述那个女郎的故事……
自由诚可贵
陆菁儿便是早田清子,其实,她的中国话说得很好,甚至上海话都是精通,隻是为瞭不让人发现身份,才装作别别扭扭地说话。成为孤儿后,她被早田信收养,带回日本,本以为重获新生,可是在早田信眼中,她不过是一个棋子。
早田信想把她培养成一个间谍,一个默不作声帮他做大事的间谍。
回到上海后,陆菁儿便在早田信的授意下频繁参加名流聚会,认识瞭周润卿,开始瞭一系列的计划,隻是她的心裡苦闷——一个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自由的选择权。
报纸上文章不是写过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多么剔透的句子!
可是,她的身体不是自己的,连思想也要受人控制,明明身在十裡洋场,却一刻也不得自由。有一天,陆菁儿独自去得意楼散心,悦耳的戏曲声让她不由自主地往顶楼走去,在那裡,她第一次见到瞭楚飞歌。
那日的楚飞歌和往常一样在台上唱戏,却见到窗边的一个绿衣姑娘,那姑娘很冷豔,在人群中煞是显眼,像冬日裡房簷上挂著的冰花,可望而不可及。可美貌的姑娘何其多?这样的姑娘在上海滩一抓一大把,没什么特别的。
让楚飞歌感到奇特的是,听到他的戏,她居然哭瞭。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的戏曲流泪,著实让楚飞歌吃瞭一惊。
她在台下静静地望著他,整个目光都被他吸引,眼神裡好像点燃瞭一团隐秘的火焰,她的眼睛逐渐湿润起来,面色仍是很平静,像是竭力想压抑什么似的,最后到底还是压抑不住,泪水滑落瞭下来,落到瞭裙子上。
可是她太过平静瞭,连哭都是那么平静,连肩膀都没有动,除瞭台上的楚飞歌,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哭瞭。
从小身在梨园,楚飞歌见惯瞭太多的世事残酷,也许在达官贵人眼中,听戏隻是一个消遣罢瞭。却从没有想过,他的戏,能让一个灵魂流泪。
后来,陆菁儿每逢初一十五就会来听戏,这是属于她自己的时间,谁都夺不走,二人就这样熟识起来,楚飞歌觉得,陆菁儿是懂戏的。
他唱的《秦香莲》,明明是那样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陆菁儿却能说出新意,她说,天道不公,秦香莲隻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罢瞭,被命运的洪流推著走,可是和其他女人不同,秦香莲有一股勇气,这勇气让她最后沉冤得雪,找到瞭属于自己的公道。同时,陆菁儿还提出瞭一些建议,包括哪裡轻音,哪裡重音,哪裡该放缓,都分析的头头是道。
她就这样爱上瞭戏曲,和楚飞歌成瞭无话不谈的好友,楚飞歌喜欢和她坐在得意楼的湖边吹著风,谈天说地,二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可是每次分别时,陆菁儿眼中却写满瞭惆怅,她总说,一到晚上,她就要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瞭,楚飞歌也没有多问,毕竟,这个世界上谁人没有秘密?
他们的关系就停留在这裡,没有更近一步,不是不能,而是二人很有默契地止步于此,觉得再走近一步,对两个人都不好,还不如坦坦荡荡地当朋友来得舒心。
听菁儿说她和养父早田信总是有争执,养父在为一个神秘人做事,那个人很有权势,是个足以隻手遮天的大人物,可菁儿不想再错下去瞭,她必须像秦香莲一样,鼓起勇气做点什么,而不是坐以待毙。
最后,楚飞歌给瞭炎曜与水影一把折扇,这是陆菁儿的遗物,折扇有一副景观图,在空白处写下一个0,下面画瞭一个小三角。
这就是陆菁儿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讯号。
楚飞歌说,在过年之前,陆菁儿曾经单独来找过他,神色有些异样,她嘱咐自己一定要保管好这折扇,有人会循著线索过来找他,如果能将消息传递出去,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瞭。
楚飞歌升起不好的预感,陆菁儿在走之前,却留给瞭他一个微笑,安慰他说:“我隻希望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自由对我来说从来就是奢侈品,也许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可是我不怕,因为我早已做好瞭准备。”
她的身影有些沉重,转过身去,往门口迈步而去。
“过年的时候,我会在得意楼唱新戏瞭,你会过来听吗?”楚飞歌突然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一面,仿佛有著什么特殊的含义,所以想和她多说一些话,哪怕隻是闲聊的几句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