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用尽所有力气一口气说完这些,隻觉得一颗心都被掏空瞭。
炎曜像被电击瞭一般,久久没有说话,终于一个字一个字道:“我虽然没说,可是,我却那样做瞭。”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瞭某种决心。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辞瞭警务处的工作,我警校的同僚詹姆斯在北平屡破奇案,如今是上海滩的代总督查。将警务处的担子交给他,我很放心,到时候我们远走高飞,什么责任,什么前途,我全都不要瞭!你想去哪裡都可以,我们盖一所房子,养很多的儿女,你要是不喜欢孩子,那就不生,隻我们两个人过一辈子,无论怎样,都随你,隻要你别离开我……”
“不必瞭,”水影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扒开,心却早就碎成渣子,“你还是恨我吧,有时候,恨比爱,容易得多。”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迈开步子。
“你要是有任何困难,去找彭记糕点铺的掌柜,在皖城,他是我的人。至于之前说到的暗夜组织的冯先生,我在北平没有发现他的下落,应该是调虎离山,想要扰乱我们的视线。”炎曜突然听见自己喉咙裡发出声音,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水影脚步一顿,又往前走去。
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就像走向那个未知的,属于她的结局。
望著那戒指,炎曜伸手抓起,突然笑瞭。他不远千裡前来,将尊严捧在她的手心,可她却将这尊严丢在地上,踩得粉碎,炎曜突然觉得自己在犯贱,像个傻子。
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成瞭虚幻,头痛欲裂,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地上……
天高云淡,风儿轻轻地划过浅褐色的芦苇丛,湖面微皱,像一颗湛蓝的宝石嵌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昨夜下瞭雪,湖面有部分结冰,不时有水鸟停歇,一头扎进湖裡吃鱼,打破瞭久违的宁静。
湖边停著一隻渔船,明明外表是普通的样子,内裡却像被刻意装修过一般——桌椅都是上好紫檀木做的,上面放著檀香,正飘散青烟,还有暖壶和名贵皮草所制的手笼。渔船的四角挂上帘子,有种低调的奢华。
李皖上瞭船,却见水影立在船边,似在思索什么。她一身暗绿色的盘扣旗袍,虽然身材高挑,却太过清瘦,李皖从船上拿出一件黑色的狐皮大衣,披在水影的身上。
如此成色的狐皮大衣本就难得,更何况是黑狐皮,就更加罕见瞭。
水影像个木头娃娃,虽外表精致美丽,眼神却很空洞,任由李皖给她披衣服,动也不动,她转过身,目光望向瞭身后,可是身后什么都没有,隻有白茫茫的一片芦苇丛。
水影隻觉得自己出现瞭幻觉,为什么她总感觉炎曜就在周围?她摇瞭摇头,赶走瞭遐思——怎么可能呢?她昨夜明明那么伤他,他应该早就恨毒瞭她吧。
李皖望著水影的背影,眼神闪过一丝肃杀。昨晚,他的手下一直跟随她去瞭森林,自然知道她密会炎曜的事,虽然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可就在他们难舍难分之际,黑洞洞的枪口早就对准瞭炎曜的脑袋。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跟他走,所以,李皖可以假装自己不在乎,因为她到底还是属于自己,也隻能属于自己。
“该上船瞭。”
李皖提醒她,伸出一隻手想扶水影上去,水影却自动忽略瞭那隻手,兀自上船,昂贵的狐皮大衣从她肩上滑落,掉在瞭地上,她也不管,隻是幽幽地来到瞭船舱。李皖面上却并不恼,他弯腰捡起大衣,掸瞭掸灰,跟上瞭她的步伐。
“现在你该满意瞭吧。”水影坐在椅子上,直视李皖,明明是极美的眸子,却死气沉沉。
李皖点点头,“我这么做都是为瞭你好,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爱与不爱,有时候很难说得清哩。”水影冷冷道:“我隻希望你答应我的能够做到,远离炎曜和他父亲,同时,放瞭我的义父义母。”
李皖俊秀的眸子一挑,“等你我结婚后,你的义父义母就是我的父母,说‘放’这个字也太见外瞭,至于炎督查,隻要他不惹我,我自然不会再挑衅他。如果你想说那件让他抄傢灭族的证据,我已经派人放在瞭安全的地方,隻要你一日不离开我,它就一日不会曝光。”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水影突然有些激动,“你说过我们结婚后就会把炎曜父亲资助革命党的书信给烧掉,再也不会用它来威胁我!”
“可没有那书信,我到底不安心,”李皖抿嘴,喝瞭口茶,“你知道现在北洋政府对于革命党是怎么做的吗?三天前,他们抓到瞭一个革命党,直接在菜市口将他肠子给掏出来瞭,那人失血过多而亡,也算是以儆效尤。我倒觉得那人并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而是活生生的,疼死的。”
言下之意,若是炎傢的事情被曝光瞭,轻则财産充公,抓进监狱,重则受尽酷刑,傢破人亡……
边说著,他还拿出一张报纸,正好刊登著那人受刑后的照片——明明是个壮汉,却被绑在十字的木头上,鲜血流瞭一地,那人明明死瞭,嘴角却带著笑意,仿佛是诉说著为理想而战的幸福。
水影一惊,逐渐握紧瞭拳头,她将脸凑到一边,心中战栗。之前就算是再血腥的尸体,水影也见怪不怪,可是面对这个人,水影却没来由的感到害怕,她想起炎曜——若是哪天炎曜成瞭这样,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我不是在吓你,隻是,我们都快结婚瞭,不应该恩爱两不疑吗?”李皖收瞭报纸,隻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