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呢?”他冲到门口,被高压电场逼得不能靠近,嘶声怒吼,“亚尔赛特呢?”
塞尔玛看着他,“我会送她回家。”
“那么说,她不在这里。”萧撄虹喃喃地,如同一桶冰浇上淬火的剑,他突然冷静下来,“呵,太好了。”
他盘膝坐下,看了眼手腕上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又是自嘲一笑,“蛛丝,真是聪明呢。”
骨塔师匠,大人,聪明的是您吧。蛛丝的意义其实就在于……它足以在梵比多山之外毁掉一个卓根提斯,不是吗?血不再流,心脏不再行走,骨骼僵硬最后碎裂成灰,尘归于尘,土归于土。无论他们要我的血,还是要我的骨,最后一来只能得到一捧灰。
他重新抬起眼,缓缓扫视高处所有人。莉迪亚被那恬淡而直接的眼光看得发毛,不自觉后退一步。
他们知道了太多,不是吗?
那就——杀了他们吧。
“您不是想要这个我吗?”他轻轻地站起来,姿势生涩如上了锈,表情里却是一股疯狂的欢喜,“您不想知道,我是个什么怪物吗?”
他伸出染血的手,凝视了一会儿,一反手扼住自己的脖子,扭曲着跪倒下来,脸上的伤痕都纠结起来,一双眼睛里墨蓝色的漩涡淹没了瞳孔,都要从眼角溢出来似的,那种挣扎酷似一声怒吼,却沉默得触目惊心。
有人惊呼,“看!看!”
完全不能分辨那种变化的过程,那并不像撕裂外壳诞生出本尊,也不是单纯的幻变,有什么东西从男孩身体内部生长出来,不过几秒钟功夫就吞噬了本来的他,像打开了魔鬼的惊奇匣子,那个雪白憔悴的人形生物已经消失,笼子里盘曲着的,是一条银紫色的巨蛇,生着墨蓝的虹膜和刀刃般细长冷酷的银色瞳孔。
莉迪亚难以抑制地尖叫起来,塞尔玛劈手就给了她一耳光,“闭嘴。”
她双目灼灼生光,紧盯着那条渐渐蠕动起来的蛇,它从颚下一直到胁部都生着密实巨大羽翼,尾端也不像普通的蛇细长一条,而布满了闪亮尖锐的硬质鳍。羽翼微微扇动,它在铁笼里飘浮起来,双眼有人一样的眼神,紧盯着所有人,嘶嘶地吐出了乳白细长的蛇信。
“换麻醉弹,射晕它。”
特工们小心翼翼靠近,莉迪亚双腿发抖,几乎站都站不住了——这就是那孩子吗?和自己同床共枕过的漂亮小玩意儿?
到底吻过什么,又拥抱过什么啊。
“快走。”
那个声音细弱而年轻,猛地撞进她心口,莉迪亚禁不住一弯腰,脱口而出,“小宝。”
快走,莉迪亚,我不想你死。
羽蛇的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她,面对包围上来的特工,它飘浮在铁笼里一动不动,刀尾微微辗转着,甚至有几分闲散的意思,腮部一呼一吸得十分均匀。
塞尔玛捏紧起爆开关,她早就想得清楚,如果萧撄虹突然发难,就立刻连它带笼子炸个粉碎。
尼雪平,水泽之乡。
莉迪亚,快走,快走。
羽蛇,掌雨水丰泽。
莉迪亚退了两步,一转身奔向门口,塞尔玛惊愕回看,笼中的羽蛇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整条身体盘曲起来,剑尾猛地炸撒开来向下直戳,连着头顶生着的银色鳍也绽放开来,在笼子里笔直立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形状。尾鳍戳透笼子底部直入地面,立刻折断,细细的鲜血漫过一地银白碎片,坚实混凝土地板上突然蠕出无数裂纹,继而渗出细细水珠。那裂纹活了似的从笼子底部蔓延开去,如花开如光波释放,片刻间弥漫整座仓库,湿漉漉水迹自裂纹里涌上来,薄薄一层,漫过特工们脚面。有人惊愕地低了下头,看自己被洇湿的陆军靴。
塞尔玛厉声命令,“开火!”
水柱在那一瞬间狂暴飞起,从笼子底部横涌出来,将整个通电笼子裹住,笼子里传来诡异惨厉呼叫,刹那之后水流层层涌起,席卷整个底层大厅,围拢在笼子周围的特工一声不吭全数倒进水里,神情扭曲,姿态奇异。
“射它!”塞尔玛尖叫着对剩余一半留在高处的手下下令,已经不管特工们手持的并非麻醉枪。笼子里的羽蛇折断了尾鳍,又浸在导电的水里,整个身体都抽搐成一团,羽翼痉挛着拍打笼底,似乎想要飞起。
莉迪亚猫一样无声无息地扑了上来,自身后一把抱住塞尔玛,紧紧攥住她的手,“放了他!”
两个女人在高台上争夺成一团,枪声响起,几十支短步枪急速连发,莉迪亚尖叫,毕竟年轻,体力上占了上风,她紧抓着塞尔玛握着开关的手,一翻身骑在她身上,“凭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水柱灵活如巨乌贼的指掌,自下而上飞攀上来,扫过无处躲避的特工,导电的流水似乎透出一股异乎寻常的青白色,像某种动物的犬齿,苍白而残忍。随着羽蛇尖锐绵长的嘶叫声,人的身体不住自高处翻落到底层逐渐升高的水里,扑通扑通的声响沉闷死寂。
塞尔玛喘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瞪着莉迪亚,“……他是个孩子?”
他是个怪物!
“莉迪亚,快走。”
透着血色的水流猛然汹涌上来,水位一瞬间迅速升高,即使港口河水倒灌也不会如此迅速。
它能操纵水,但它正身受导电之苦。
莉迪亚猛地抽出了小军刀,一刀戳进塞尔玛腹部,随即夺下开关,她惊骇地尖叫一声,把自己都吓呆在原地,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转身飞跑向控制台。
关掉电源,赶快关掉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