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升又按了把手几下,倒也不说纹丝不动,却确确实实打不开,鹿明烛低头看了一阵,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毛衣针一样的东西,将“针头”凑近门边,沿着门缝挑了一遍。
他的这个动作比起撬锁更像是在找些什么,李雨升放开了门把手,看着鹿明烛的动作,不多时,便见鹿明烛手臂一滞,接着捏着细长的“针”缓缓后挑,挑出来小半张黄色的纸来。
纸的边角上画着红色的符号,李雨升不由得咂舌,伸手去接替鹿明烛将那一角捏住了,小心且缓慢地往回抽,只觉得依旧梗塞,像是对面也有个“人”在拽着这张纸,和自己拔河较劲一样。
心里一走过这个念头,李雨升顿时又发起毛来,不由得不安地看了鹿明烛一眼,深吸一口气,更用了些力气,将那张符往外拽出来一截。
就这么一下,鹿明烛忽然按住了李雨升的手:“等等。”
“什么?”李雨升当即不再动作,不过维持着这个姿势毕竟难受,他稍微松了松手,这下听见了极为轻微的“叮当”一声。
——铃铛的响声。
这种声音放在剧院、放在乐团里,那堪称美妙绝伦、画龙点睛,放在夜晚的楼梯间、旁边还有尸体在,那简直就是阴间鬼乐唤魂铃。
“慢慢放手吧,不知道对面多少个铃铛,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别真的乱响起来,给你我都魇住。”鹿明烛低声对李雨升说着,按在李雨升手上的手随同李雨升一起用力,直到李雨升终于慢慢地将符纸放开、那道符慢慢地缩回门缝里,又是几声小小的“叮当”、“叮当”传了过来。
鹿明烛猜测对面不止一个铃铛,听这动静该当是没错,李雨升刚刚紧张得起了一层汗,他站直身体意欲说些什么,视线越过鹿明烛的肩膀往后看去,来路的廊道上的感应灯已经灭掉多时了,不过应急通道绿色的提示光还在模糊地亮着,能看到对面根本空无一物,可李雨升偏总是觉得有什么正站在廊道尽头,看着自己、看着鹿明烛,“等”着他们回去。
“小美人儿,你换双眼睛,看看对面到底有没有东西?”李雨升抬手抚上鹿明烛的肩,鹿明烛原本半低着腰在研究面前的门,听李雨升这样说便抬起头来,随着李雨升的目光往后看去,眼睛一眨,登时从黑白分明变成了灰色。
“……”
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双目盯在走廊尽头。见鹿明烛这个反应,李雨升便知道,自己刚刚那种心里发毛的感觉一点错都没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清了一下嗓子当做壮胆,有些结巴地问鹿明烛:“是、是不是有、有什么东西?”
“……嗯。”鹿明烛望着走廊的尽头,缓缓抬起了手,将手掌翻了过来,低声道:“你之前说过的,没有头、脖子长毛的尸体,四肢和脑袋只有皮连着的尸体,还有身体被剖开、肠子流出来的尸体……都挤在门口,守着我们呢。”
鹿明烛一个一个地数过去,每说一个李雨升就觉得自己身上冷下去一分,心跳和呼吸愈发快起来一分,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三个猛兽逼到了悬崖边上,没由来有些头晕目眩。
鹿明烛的手掌里多了一张符纸,一双灰色无焦点的瞳孔望着眼前任谁看去都空无一物的廊道尽头,缓慢地对李雨升道:“现在,他们朝我们‘走’过来了。”
鹿明烛说完这句话,能感到紧贴在自己身边的李雨升过电般全身一抖,他忽而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一边戒备着身前的三个妖鬼,一边稍微侧转过头去。
——果不其然,方才怎么按都打不开的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缝隙之内混黑不见底的雾色中,一只被鲜血包裹的人头,正瞪着已经没有眼皮保护的、满是血丝黄浆的眼睛,试图从门缝里挤出来。
鹿明烛二话不说,直接本着就近原则,一张符纸“啪”地对着那颗脑袋摔了上去。
李雨升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还能听到近在自己身边的鬼叫,被吓得也跟着叫起来一声,下意识一手把鹿明烛搂紧了,后背紧紧抵上廊道一侧的玻璃墙,另外一手“哗啦”一把将口袋里的符纸也不管是用来干什么的,统统掏了出来。
“被不知道什么两把刀的玩意儿养得长本事了,以为连我都能动了?”鹿明烛被李雨升拦腰抱着,神色却不见一丝变化,淡淡地瞥了已经没有“东西”探出来,却依旧门缝开着的位置,接着冷然抬起双眸,看向廊道另一边的深处:“还是你们生前就以虐杀为乐,死了以后以为能‘杀’的人更多?”
在鹿明烛的眼中,廊道尽头的三个鬼并排挤在一起,走廊本就狭窄,使得它们原本就不成样子的“身体”更加难看,原本一直在缓缓地朝着鹿明烛和李雨升接近,听到鹿明烛的话、看到鹿明烛一张符便拍傻了门缝后面的“同伙”之后,靠近的动作非常识时务地停了下来。
不过这种程度的警告显然是不够的——鹿明烛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决定暂时不直接把这几只鬼“处理”掉,他的脸色愈发阴沉下去,明明没有瞳孔的眼神此刻流露出来的神色也冰冷如铁,在李雨升不管不顾地随口念了个驱鬼的咒语、将几张符丢出去的同时,眼睛微微一缩,脚下沉浸在惨白灯光中的影子陡然之间朝着那三只鬼冲了过去,霎时将多半条廊道都吞没进了黑暗里。
高档小区的顶灯早就不是白炽灯,却因为鹿明烛的行为而高频率地闪烁起来,黑暗、惨白不断变换,映照在鹿明烛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在每一次亮起时照着那双灰色的眼瞳、眼瞳中间两颗存在感极强的痣,好似鹿明烛才是这里最可怕、最恐怖、最暴戾的鬼怪——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