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地处郊区,依山傍水,方圆几里杳无人烟,幽静非常。进门的时候秦影构隐约觉察到一抹异样,猜测是主子做的障眼法掩人耳目,他跟在陆浆夜身后穿过亭台水榭,走到后院,秦影构才看到梅林里坐了一个人。那个人背对着他们,望着天出神。陆浆夜那冷漠淡泊的脸上出现少许温情,声音也柔和几分。她轻声唤那人:“陆昼。”对于陆昼还活着这件事,秦影构其实没有太惊讶,陆浆夜是陆压,是曾屹立众生之首、修为登峰造极的神尊,哪怕肉身消亡也能傲世人间,连自己这么个下属都能救活,何况是一直捧在心上的陆昼。再说她早已给陆昼预备好了释迦牟尼土,只要陆浆夜还有一口气在,陆昼就死不了。只是陆昼并没有回头,直到陆浆夜走到石桌另一边坐定,他才问:“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陆浆夜接过秦影构给她倒的茶,语气淡然:“我关了么?”陆昼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茶杯,猛地砸向天空,茶水在空中氤氲彩虹。在茶杯即将翻过院墙时,上方突然多了片色泽绚丽的穹罩,茶杯将穹罩砸出个凹陷,又被弹了回来,咕噜咕噜滚到地上。陆昼无声地看着陆浆夜。“如果你不想离开我,这天锁就关不住你。”陆浆夜端起另一杯茶,轻轻啜了口。陆昼看到突然出现的秦影构也没多问,还是朝着陆浆夜:“你简直有病。”陆浆夜:“这话你说过了。”“到了现在,把我关起来对你又有什么用?”“看着高兴。”“……你简直有病。”陆浆夜笑了。陆昼深吸了一口气:“你不如不救我。”陆浆夜看着他:“那你又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把我丢在妖魔域,换你和叶逐明出来?”陆昼沉默不语,直到陆浆夜喝完这杯茶,他才幽幽开口。“你是我姐。”陆浆夜指腹在杯沿上轻轻画圈,似乎有些出神:“如果你知道出来后我会这么对你,你还会选择救我?”陆昼道:“会。”“为什么?”“你是我姐。”“就为这?”陆昼看着她:“我没有第二个姐姐,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的位置。”陆浆夜和他对视:“那跟叶逐明相比呢?”“这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养了你二十多年,比不过叶逐明四个月?”陆昼苏醒已有月余,就离开这事和陆浆夜争论过无数回,还是第一次见到陆浆夜出现这种情绪激动的模样。他盯了她一会儿,心中一动,开始斟酌用词。“姐,”陆昼放缓了声调,“我说了,没有人能和你比。“你和我的羁绊,从我诞生就存在,哪怕死亡也无法改变。我们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身边站着的人是谁,都不会动摇半分你在我心里的地位。”自苏醒后,陆昼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地和她交谈,这话其分真三分假,但陆昼自认说得十分真挚,可陆浆夜听完也没什么反应,起身离去。“姐!”陆昼叫她。陆浆夜没搭理他,连跟上来的秦影构都屏退了,她一路走到宅院最东,在池塘边站定。二月天,池子里却春意盎然,片片荷叶铺就,众星拱月拢着中央一株并蒂莲。并蒂莲通体雪白,连根茎都莹润无比,虽是含苞待放,但已经散发月华般的皎洁光泽。陆浆夜盯了那并蒂莲片刻,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优柔寡断。”陆浆夜眼睛向右一瞥,落到身形只有巴掌大小的“雪人”身上。叫雪人不是因为由雪捏成,只是这人从头白到脚。“你懂什么。”陆浆夜移开视线。那小人转身,露出一双淡漠银瞳。正是肉身模样的陆压。在覆阳枪殆尽他肉身时,陆压将一抹残魂融进了陆浆夜变化的玉簪里,附在她身上逃了出来。只是虽脱困,却不得不缩居在自己已然独立的意志——也就是陆浆夜——的身体里,修为灵力尽失的他,连这具人身控制权都拿不到。能有如今的模样,还是陆浆夜为陆昼重塑躯体时,顺带用剩下的一点释迦牟尼土给他捏的肉身。…………罢了。陆压没有与陆浆夜计较,转而盯上了陆浆夜抢来的千瓣并蒂莲。只要这莲花长成,他就可以拥有新的肉身。或许还能借这至宝炼出灵根,再登仙途。“本座与你异体同源,你的心思,如何瞒得过我。”陆压淡淡道。陆浆夜沉默片刻:“那在你看来,我该拿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