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师,纸价一事您可知晓?”苏禾远被学生单刀直入问得怔了怔,“自然。”薛瑜:“既有《论语》,何不增添《大学》《礼记》等书,以增补和论道之名,向外出售,以待名士前来?”对于家中有书的富庶士族读书人而言,他们不缺这些书,也自有门生在族中,不屑来国子监为其他人上课,没有足够好的老师,官学式微,士族内部更追捧族学。但把请人出山上课换个思路,完全可以开始注释解读这些经典,新的书,意味着新的理念学派发展,不管思路对不对,只要和士族名士们的思路不一样,让他们看到秉持与他们不同解读的书也能刊行天下,让更多的人接受这样的理论而不是他们认为正确的理论,自然无法忍受,撩拨到忍无可忍,辩经论道增补编书就是水到渠成之事。这件事里唯一闹心的一点可能就是,出头的苏禾远会被当做狂悖之辈。文无》的增补修订,但到今天也没有看到成书,只能解释为他心中尚有忐忑,不敢让此书面世。相对于名声在外的名士长者,他还是个年轻人。他有多少答应的可能薛瑜不清楚,他是秘书省少监,却也是苏氏族人。或许对苏禾远来说,让新的书籍占据市场,吸引来名士建设官学,还不如发扬光大自家族学。但不论苏禾远是否答应,刚刚生出的这个新想法已经占据了薛瑜脑海。如果他不答应,对她来说也只是换个人去说服罢了,想做出政绩挽救学生们的国子监祭酒,很可能就是一个突破口。苏禾远笑了一下,“你怎知我未释旁书?”薛瑜一怔。她看着苏禾远将新的书卷从箱笼里取出来,一卷卷的书堆满了几案,视觉效果十分惊人。文雅的气质中多了一点傲然,平常能懒散到随处找地方睡觉的苏少监坐在书卷后,像一个富有四海的自己的国王。《急就章》、《论语》、《荀子》、《中庸》、《大学》、《韩非子》……令人惊讶的是,看上去像是修习儒学的苏禾远,注释和理解更多的却是法家的《韩非子》。“我既为秘书省少监,自是要为藏书出一份力。”苏禾远起身,在薛瑜吃惊地翻阅书籍时,随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将一份印好的告示递给她,“殿下才思敏捷,当观大局,而非小节才是。”告示上写的是国家校对勘误书籍,邀有识之士前来论道,若无人提出异议,则齐国官定版本书籍就要刊行天下,官员们修习的书籍也将以这个版本为准。同时随着告示发向四处的还有印好的书籍,只要是认字的文士都能来领取一卷,相对皇帝在其他地方的简朴,这一次可以称得上是大手笔了。这么多书,或许苏禾远在她第一次劝说著书后就上书开始准备了。她的劝说完全是画蛇添足,自以为是。薛瑜摸了摸鼻子,真心诚意地拱手施礼,“还请苏师教我。”苏禾远却摇了摇头,“臣已无物可教殿下,只是想请殿下停下看看,再向前走。”停下看看?直到薛瑜走出小屋,这句话还在她心头回荡。跟李娘子在练拳的薛玥完成一套拳法,跳起来扑向薛瑜,薛瑜捏了捏她的脸,“今天还要去蹴鞠吗?阿兄陪你一起去?”薛玥搓热手掌为薛瑜暖手,笑得眉眼弯弯,“不去啦,冬天踢球太容易摔倒了,等开春我们还有一场比赛,到时候我来请阿兄!”冬天穿得都厚,跑动笨重,地面冻硬了摔一下也挺疼的。不过主要原因其实不是这个,而是薛玥看着对面蹴鞠队,那些士族家不受宠的庶子,为了讨好嫡兄,争取获胜,衣裳穿得单薄,有时候赢了也是在地上摔了不知道多少次,没有厚衣裳垫着,受伤家常便饭。看着实在有些……可怜。薛瑜看出薛玥还有话没说,但小朋友也该有自己的秘密,她没有细问,鼓励了几句就离开了。没几天,苏禾远那里的告示就张贴在了京兆府门外,有了上次宣布胥吏考试的热闹,这次京兆府刚刚贴出榜单,不管是京城本地忙着过年的百姓,还是被调来修路刚刚进城,正在痴迷地逛着越来越热闹的京城的佃户们,都好奇地围了过来。来念告示的还是上次念榜文的差役,听说能够不要钱领书,想占便宜的人先蠢蠢欲动起来。在京兆府旁边被新隔出来的小屋子台前摆满了书卷,乍一看很令人心动,一卷书啊,抄书都要一两银子,这样的书得多少钱啊?